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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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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祺瑞皺眉想了一會說:「家屬應該安撫一下吧?」 「這件事,我找鏡潭去辦。」 「好吧!」段祺瑞突然又想到,「馮煥章呢?要防他有什麼舉動!」 「決不會!他的靠山倒了,還敢輕舉妄動?如果真的不知天高地厚,索性一起解決。」徐樹錚又說,「我馬上會打電報給張勳臣,請總理放心好了。」 於是,徐樹錚複回奉軍司令部,擬了兩個電報,一個給張敬堯,一個與楊宇霆聯銜,致奉軍第二十七師師長兼湘東司令孫烈臣,說明陸建章因叛亂有據,已加處決,嚴防馮玉祥在湘西有所動作。 發了電報立即打電話給國務院的秘書長方樞。此人籍隸安徽懷遠,字立之,日本早稻田大學法律系出身,原任國務院法制局局長,最近由徐樹錚力保,升了秘書長。感激知遇,自然唯命是從,連夜去準備一切為徐樹錚脫卸責任的資料。 接著,員警總監吳炳湘趕到了。「鏡潭兄,」徐樹錚搶先開口,「你的來意,我已經知道了,總理正要我來奉邀,有事要麻煩你。」 「麻煩不算什麼,就怕不光是麻煩。」吳炳湘說,「又錚兄,你這件事做得太魯莽了。」 「事機急迫,出於無奈。」徐樹錚拱拱手說:「一切拜託。」 「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吳炳湘愁眉苦臉地說,「陸太太帶著兩個姨太太,披麻戴孝,在我辦公廳裡號啕大哭,又要尋死,又要去見大總統,而且已有表示。不肯來領屍。我怎樣勸也勸不聽。」 徐樹錚也不免著慌,不過表面上還很鎮靜,將吳炳湘拉到一邊去密密商議。 「這件事咱們分兩步辦,第一步要勸死者的家屬別鬧。請你跟陸家說,陸朗齋叛亂有據,明天大總統會明令公佈罪狀。案情很複雜、很嚴重,光是處決陸朗齋,還是保全他家的意思。如果她們一定要鬧,案子鬧大了,陸承武也脫不得干係。他們陸家的至親好友,也有好幾個要倒楣。」徐樹錚又說,「鏡潭兄,我請示總理,決定縮小範圍辦理的時候,楊鄰葛也在這裡。如果陸朗齋沒有取死之道,他自然要出頭相勸。光在這一點上,就思過半矣!」 吳炳湘知道他說的不是由衷之言,也不便去拆穿他,只問:「陸家如果問我,是什麼案子,我怎麼回答?」 「叛亂嘛!」徐樹錚隨口回答,「案情內容,因為牽涉過廣,目前還不能宣佈,第一個先要抓陸承武。」 「嗯!嗯!」吳炳湘懂了,擺平這件事的訣竅是,拿陸承武去嚇他母親,便點點頭問道:「屍首在哪裡?」 「在後面。」 「天氣很熱,擺不起,馬上要買棺來盛殮。」 「不錯,不錯!不過不能在我奉軍司令部辦喪事。」徐樹錚說,「你那裡不是有驗屍所?送到你那裡去好了。買口好棺木,後事務必體面,費用歸奉軍司令部撥付。」 「我知道了。事不宜遲,馬上就辦起。」吳炳湘抓電話,打回他的「衙門」,交代派車來接屍,同時買棺木,找地方盛殮。 「費心,費心!」徐樹錚又說,「報界請你打招呼,最好先別見報。」 吳炳湘將這兩件事辦得很好,婦道人家,容易欺哄。而況即便是冤屈,枉死在陸建章手裡的人,亦不知多少。眼前的悲劇,縱非報應,至少在陸氏家人心理上能夠作退一步想,亦就認命了,乖乖地領了屍,自己去辦喪事。段祺瑞致送賻儀五千元,居然亦不曾拒而不納。 私的方面原以為很棘手的,不想相當順利;但公的方面,預料不會有問題,卻是波折叢生。首先是閣議席上司法總長江庸提出嚴厲質詢,說徐樹錚目無法紀,到底是一件什麼案子,竟至於不經審判,便將現役高級軍官擅自處決。 段祺瑞的答覆很簡單:「案情現在不便宣佈。處決陸建章是我命令徐樹錚執行的。」 江庸愕然。本以為段祺瑞不過是想一套話為徐樹錚辯護,不想他竟一肩承擔。這一來,事情就難辦了。 「總理說不便宣佈,本席忝長司法,關於法律問題,應該向社會明白交代,不能用『不便宣佈』四字搪塞。如果總理不肯見告,本席唯有出之以辭職一途。」 「翊雲、翊雲,」段祺瑞急忙加以安撫,「你不必辭職。關於案情,會散了以後,請到我辦公室來,我詳細告訴你就是。」 這一番緩兵之計,效用立見,江庸便坐了下來。不過閣議一散,他釘緊了段祺瑞不肯放鬆,迫於無奈,只好說了老實話。 「翊雲,請你諒解。實在是又錚太魯莽。不過陸朗齋的為人你總也知道,為了他暗中搗鬼,多死了好些人,也多花了好些軍費。就軍法而言,處決一點都不為過。不過法律程式上總是說不過去的。我們是責任內閣,沒有法子,只好請你替我負點責任。」 段祺瑞如此解釋責任內閣的「責任」,江庸為之啼笑皆非,當即答說:「總理,不是我故意要追究這件案子,問題是陸家一遞狀子,不能不受理。那時候又錚還是脫不得干係。」 「不會,不會!陸家決不會告。」 「總理可以確定?」 「可以確定!陸家也知道死者自取之咎。」 「就算陸家不告,站在檢察官的立場,不能不主動偵查。」江庸又說,「陸家願意息事寧人,新聞記者會去掘這個案子的根。」 「這班破靴黨,唯恐天下不亂。」段祺瑞罵了這一句,向江庸問道:「你看這件事怎麼才能料理清楚?」 「除非大總統有明令,宣佈罪狀,褫奪軍銜,司法方面才能不聞不問。」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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