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高陽 > 金色曇花 | 上頁 下頁 | |
五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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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定沒有問題。」 「沒有問題就好。原是嚇嚇人的。」陳光遠說,「請你馬上派一架飛機進城。」 「是!」敖教官問,「是不是炸南河沿張辮帥公館?」 「不是!到宮裡去轟炸。」 敖教官嚇一跳。「宮裡?」他問,「目標呢?」 「目標是乾清宮以北。請你留心,不要炸正殿,最好落在東六宮、西六宮的長街上。」 接著便取來一幅地圖,將紫禁城內部的位置,指點明白,敖教官欣然領命而去。 這時是下午兩點鐘,溥儀正叫太監將上駟院養的駱駝放出來,又騎又拉地玩了好一會,複又回到毓慶宮去看「內閣官報」。突然之間,有飛機的聲音,南苑飛行學校原是奉了命令,不准飛經紫禁城上空的,所以這時王士珍首先就緊張了。 「怎麼會有飛機?」陳寶琛問說,「來幹什麼?」 一語未畢,只聽「蓬」地一聲大震,溥儀立刻全身發抖,陳寶琛、梁鼎芬都嚇得面無人色。 畢竟王士珍是軍人,急忙喊道:「臥倒、臥倒!」說著,自己先蹲了下去。 這時太監們紛紛趕了進來,只聽又是一聲巨響。溥儀便趕緊往書桌下鑽,陳寶琛雙腿直抖,梁鼎芬躲到門後,一個個面無人色地屏息以待。 不久飛機漸漸遠去,聲音終於消失。王士珍首先站了起來,將溥儀從書桌下扶了出來說:「不要緊了!飛機走了。皇上請回養心殿休息。」 溥儀無法出聲,太監們便簇擁著他,匆匆離去。這時驚魂未定的梁鼎芬開口了。 「大清三百年,從來沒有像這樣犯上作亂的。」 陳寶琛沒有理他,王士珍也不作聲,走到外面去詢問轟炸的情形。不久,消息都來了。 炸彈一共扔三個,一個是落在隆宗門外,炸傷了一名轎夫;一個落在御花園的水池子裡,炸毀了一隻角;再有一個落在西長街隆福門的瓦簷上,沒有爆炸。 「不能去碰,一掉下來會炸!」王士珍下令,「西長街隆福門附近戒嚴。」說完,親自打電話給江朝宗,請他派一名懂爆炸的工兵軍官,帶人來把那枚未爆的炸彈弄走。 等他交代完了,回進書房一看,陳寶琛、梁鼎芬都走得無影無蹤了。 王士珍歎口氣退了出來,斜陽影裡,獨立蒼茫,萬感交集。最讓他覺得窩囊的一件事是,「北洋三傑龍虎狗」的位置,必然要變更了!段祺瑞與馮國璋龍騰虎驤,自己呢,垂頭喪氣,顧影自慚,不像條喪家之犬? §十一 西路曹錕部下的吳佩孚、中路李長泰部下的王汝勤、東路段芝貴指揮的十六混成旅主力宋哲元所部,都已「兵臨城下」。近畿的第一、第十二、第十三各師,相繼響應,佈防東北兩面,與自西南進軍的討逆軍,協同完成了對整個北京城的大包圍。 但是,討逆軍還不敢發動總攻擊,因為張勳以「玉石俱焚」四字相威脅。如果逼得辮子兵在北京城內燒殺掠搶,那一來討逆軍雖勝不足為功,反而是一場罪孽。 「不要急!」在天津的段祺瑞,用轉接的軍用電話,告訴司令部設在豐台的段芝貴,「張紹軒一定會就範的,逼得狗急跳牆,反倒不好。」 「是!」段芝貴答說,「不過十六旅求功的心很切。」 「你盡力安撫,務必把他們壓下來。」段祺瑞又問,「城裡的情形怎麼樣?」 「謠言很多。尤其是東交民巷,如果出了問題,很麻煩。」 「不能出問題,決不能出問題。所以,你不能逼得太緊。」 話雖如此,段祺瑞還是不能放心,便親自打了個電話,邀曹汝霖來商量。 「潤田,我有兩件事跟你談。第一、我想請你接交通。」 「喔,」曹汝霖問說,「總理的名單已經擬好了?」 「擬好了,你看!」 一看名單,便知研究系與段祺瑞合作的傳說不假。研究系占了三個要缺:內務湯化龍、財政梁啟超、司法林長民。外交總長起用曾任留日學生監督,在熊希齡的「人才內閣」中擔任教育總長的汪大燮,跟研究系亦一向很接近。此外,陸軍段祺瑞自兼,海軍複用劉冠雄,農商是張國淦,李經羲內閣蟬聯的,只有一個教育總長范源濂。 「交通銀行的事亦很忙,我恐怕不能兼顧。」 段祺瑞原以曹汝霖有贊助軍費之功,因而以交通一席為酬庸。聽曹汝霖以不能兼顧為辭,心想交通銀行確很重要,不能讓他顧此失彼。這件事需要研究。 「那麼,我們談第二件事。京津電話不通,謠言很多,說張紹軒的辮子兵在京城裡不守紀律,騷擾使館區,我想請你進京去看一看。」 「是去看看情形呢?還是要跟公使團打什麼交道?」 「但願用不著打交道。」段祺瑞答說,「如果無事,不過受點虛驚,那就請你代表我慰問。倘或出了事,要賠償,要撫恤,請你看情形辦。反正三、四天之內,我總要進京了。」 曹汝霖接受了這個任務。當即約定,第二天一早,專掛一列花車進京。 *** 這天夜裡,北京相當緊張。外城已為討逆軍所控制,但張勳已經將大炮拉上東華門,一共四尊,方向不一,兩尊向外,對準東交民巷,兩尊對內,對準王府井大街。 這時徐世昌已以和事佬的姿態出面了。一面派了個代表唐宗源進京,一面打了個電報給張勳,稱呼是「北京南河沿張紹軒鑒」,既不稱「兄」,示無私交;也不用官稱,表示不承認他還是長江巡閱使兼安徽督軍,內容是「抒忠告之言,擬處分之法」,而先有一番責備: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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