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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湯化龍板著臉回答:「總理先生,謝謝!」

  於是段祺瑞在眾院門口上了汽車,由人叢中分開來的一條路穿出去,回府學胡同私邸。只見倪嗣沖、靳雲鵬、張國淦等人,都在那裡等他。

  「這樣僵持著也不是辦法。」張國淦說,「總要想個打開僵局的法子才好。」

  段祺瑞對靳雲鵬、傅良佐與王揖唐這個「三人小組織」也頗為不滿。不過,他禦下有一樣長處,是從袁世凱那裡學來的:事情弄糟了,總覺得自己領導無方,不願歸咎部下。所以此時只問:「你們看,下一步棋怎麼走?」

  「今天是決不會討論參戰案的了。為了留個相見的餘地,我看可以讓吳鏡潭的馬隊出動了。」張國淦又說,「府裡來電話問過。」

  「府裡怎麼說?」段祺瑞問,「唯恐天下不亂?」

  「案子蓋了大總統的印提出,在這件案子上,府院的立場是一致的。」

  「真的?」

  「真的!」

  「我看未必。」段祺瑞說,「如果你有把握,立場一定會一致,我就要提出解散國會的建議。」

  「這怕有點問題——」

  「有十足的理由,」段祺瑞不容他表示反對的理由,「國會搞到今天這種樣子,不顧國家的利益,就是自絕于人民,代表資格,當然不存在。」

  「總理的話很透徹。」倪嗣沖連連點頭,「國會議員是不是想當下去,完全要看他們自己了。」

  張國淦默然。對未來的發展,他看得很清楚,參戰案一定通不過,段祺瑞亦一定會呈請總統解散國會,那一來黎元洪將遭遇到極大的難題。

  「翼青,」段祺瑞對靳雲鵬說,「你打電話給鏡潭吧!」

  於是靳雲鵬到另一間空屋中,打電話給吳炳湘,請他派馬隊驅散公民團,然後又打電話給在陸軍部留守的張世鈞,告訴他這齣戲吹尾聲了。

  「明天召集一次臨時閣議吧!」段祺瑞交代張國淦,「定在上午十點鐘。」

  「議程呢?」

  「問問大家的意見,如果參戰案通不過,內閣該怎麼辦?」

  「這,」張國淦很婉轉地說,「是不是私下向大家徵詢意見,比較能夠探出其意?」

  「不!我希望大家公開表示意見。」

  張國淦是秘書長,建言不納,唯有奉令行事,打電話到國務院秘書處,關照連夜發召集閣議的通知。

  段祺瑞准十點鐘到了國務院,隨即進入會議室,放眼一望,不由得愣住了。閣員還只到了一個,教育總長兼代內務總長的范源濂。

  「今天怕要流會了。」張國淦聽說總理已到,匆匆趕了來,一手裡拿著一大迭信。

  「怎麼,都請假?」

  「不是,都辭職了。」說著將手中的信一揚,「一共四份辭職書。」

  「哪四位?」

  辭職的四總長是外交伍廷芳、法務張耀曾、農商谷鐘秀、海軍程璧光。此外交通許世英、財政陳錦濤則因他案先後去職,代理的次長都出差去了,以至於只有一個範源濂出席閣議。

  這樣子從內部來倒閣,為段祺瑞始料所不及。當時走到範源濂面前,伸手相握,很感激地說:「靜生,多承不棄,感激之至。」

  「總理身系重任,總以委屈求全為貴。」

  「委屈而能求全,我亦甘受委屈。」段祺瑞不願多談,連聲說道:「多謝,多謝!」說完,將手放了開來。

  於是范源濂鞠個躬走了。段祺瑞在他自己的椅子坐了下來,好半天不作聲。

  「辭職的理由是什麼?」

  「總理何必問理由?真正的理由,不會形諸文字的。」

  「伍、程辭職,不足為奇,他們本來就是西南那面的,張鎔西辭職,一定是為昨天的事引咎。我就不明白,何以穀九峰亦跟我搗亂?」段祺瑞問,「君勱在不在?」

  「秘書長,」有個秘書推門進來,一看段祺瑞也在座,便向他行了禮,然後才向張國淦作未完的報告:「公府丁秘書長有電話。」

  「一定是說昨天那件事。」段祺瑞站起來說,「跟丁佛言談完了,到我那裡來。」

  果然。段祺瑞料得不錯,丁佛言告訴張國淦說,西南方面由孫中山領銜,岑春煊、章太炎、唐紹儀、唐繼堯聯名,電請黎大總統懲辦滋擾國會的偽公民團分子。

  「這件事非嚴辦不可。」丁佛言說,「為段總理設想,應該趕快發佈這個命令,越快越好。現在流言很盛,你總聽到了吧?」

  「什麼流言?我沒有聽到。」

  「只說一點好了,公民團的代表是陸軍部的職員,可以想見幕後指使者是誰。」

  張國淦在電話中報以長歎,說得一聲:「我知道了。」隨即掛斷了電話。

  到得段祺瑞的辦公室,只見張君勱也在那裡,看到他,都住了口。張國淦便將丁世嶧的話轉告了段祺瑞,贊成立即發佈嚴辦公民團的命令。

  段祺瑞考慮了好一會才開口:「照這樣子,是往妥協的路子上去走。發佈命令以後,下一個步驟如何?現在就得研究。請你打電話給又錚,馬上來。」

  張國淦如言照辦,等辦好嚴懲公民團的「府稿」,派人送出,徐樹錚也到了,一起在總理辦公室密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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