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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什麼玩意讓我害怕?倒說給我聽聽。」

  「譬如漢陽兵工廠,出盒子炮。」王占元問,「你敢不敢要?」

  春情老四將臉一揚,大聲答說:「有什麼不敢?」

  「好!」王占元笑道,「我隨身就帶著一枝,你要不要?」

  春情老四一愣,旋即會意:「要啊!我怎麼不要?」說著便在王占元的腰胯之間,亂掏亂捏。王占元又笑又躲又告饒,兩人在沙發上纏成一團。

  見此光景,王揖唐哈哈一笑,起身拱拱手說:「春宵苦短,別辜負了千金一刻。」說完,不等主人答話,便開門走了。

  ***

  「督軍團」正式會議,作成了一致的決議:「對德宣戰」,要求政府從速擬訂妥善步驟,付諸實施。

  報上公佈了這個消息,各派各系的反應,相當不妙。除了對宣戰問題本身的反對之外,有些議員認為此一決議為軍人干政之漸,政府不宜接受,以免創下惡例。甚至有些議員,率直指責段內閣利用「督軍團」壓迫國會,其心可誅。

  這使得段祺瑞大感煩惱,不知道應不應該根據此一決議製成具體的草案,提交閣議通過後,諮送國會,請求同意。因為事實擺在眼面前,宣戰案只要一提出,必遭否決,那時怎麼辦?

  「王之春說得好,辦法要想在前面。等宣戰案打了回票再來想法子,可就晚了。」王揖唐說,「如今只有兩條路,一條是暫且擱置,等疏通好了再提出;一條是想法子讓國會非通過不可。」

  「疏通到什麼時候,才會有結果?」段祺瑞問。

  「誰知道啊!」靳雲鵬陰惻惻地說,「也許等到歐洲仗打完了,德國投降了,還沒有結果。」

  「事實恐怕也是如此!」段祺瑞的至親吳光新說,「疏通的那條路子走不通。」

  既然如此,素有決斷的段祺瑞,便即作了一個結論:「未雨綢繆,宣戰案一定要讓它通過,哪怕解散國會,在所不惜。」

  於是即席商定了兩條辦法,一條是請各省督軍,暫勿離京,暗示要等著看國會通過宣戰案,無形中出現威脅的態勢;一條是設法製造民意,對抗為民喉舌的國會議員。這部分的工作,交給王揖唐去做。

  王揖唐便找段祺瑞的親信傅良佐商議,收買報紙,大寫對德宣戰好處的文章,自不在話下,但也只是鼓吹而已!究有幾許議員能受報紙的影響,實在難說得很。

  「把靳翼青找來,看看他有什麼辦法?」

  傅良佐與靳雲鵬面和心不和,不過他還是接受了王揖唐的意見,將靳雲鵬請了來,說知其事,問他有何意見?

  靳雲鵬斜著眼想了好一會說:「這件事交給我好了。不過,總要四、五萬大洋。」

  「錢不成問題。」王揖唐說,「不過你得把你的辦法說一說。」

  「這個辦法,項城用過的。」

  「你是說,」傅良佐問,「組織公民團?」

  「有何不可?」

  傅良佐與王揖唐對看了一眼,默不作聲。顯然的,都覺得靳雲鵬的辦法,並不高明。

  「你們別以為是餿主意,依我說,只有討論這種案子,才用得上公民團。為什麼呢,這是民氣啊!同仇敵愾、民氣昂揚,不就在公民團上面,擺得明明白白嗎?」

  王揖唐與傅良佐居然都被說動了。「翼青這番見解,倒是獨具慧眼。」王揖唐說,「不過,領頭的人,總得像個樣子。」

  「行!多花幾文就是了。」

  「另外的人呢?」

  「有錢還怕沒有人?」靳雲鵬說,「我找陸軍部的諮議張世鈞,他一定有辦法。」

  「好了,」王揖唐說,「那就交給翼青吧!」

  靳雲鵬答應下來,隨即派人去找張世鈞。此人軍需出身,善辦庶務。一聽靳雲鵬的話,不由得搔首躊躇,因為這樣的差使,卻還是第一回,但旋即想到,這是「吃空缺」的好機會,便再不考慮,一口應承。

  張世鈞將這個差使,又交給了他一個得力的部屬。此人名叫馮大洲,天津人而久居北京,三教九流,無不熟悉。他有個朋友姓何,在前門外開「杠房」——專門包辦出殯,搖旗吶喊的人,要多少都有。

  「老何,」馮大洲到了何記杠房,將掌櫃拉了就走,「我請你喝一鐘。走,走!」

  「上哪兒?」

  「吃鴨子去。」

  「得了!兩個人吃得了一隻鴨子嗎?」

  「另外再找人,本來也要找。跟你說實話吧,我要找一兩千人。」

  「幹嗎?」何掌櫃說,「請願?」

  「對了,請願。」

  「那好辦。」何掌櫃說,「就在胡同口『大酒缸』喝酒,我替你找人。」

  「大酒缸」是藏龍臥虎之地,有販夫走卒,有落魄文人,也有身懷絕藝、深藏不露的高人。馮大洲一到就遇見一個朋友,寫得一手極好的字,唱得一口極好的昆腔,只為癖染煙霞,而又恃才傲物,所以常常混得有一頓,沒一頓。這天是發了酒癮,卻又身無分文,正在那裡發愣,為馮大洲發現,自然邀在一起喝酒。

  「這位是張五爺,公子哥兒而兼名士——」

  「得了!」張五苦笑著打斷他的話,「別損人了。」

  「我說的是實話。」馮大洲又為張五介紹,「這位是何掌櫃。」

  「久仰張五爺!」何掌櫃很客氣地,「請這面坐。」

  「大酒缸」飲酒的桌子,便是酒缸蓋子,靠牆一大排,只有轉角上的座位最舒服,因為不當要衝,便不受擠。何掌櫃敬客,張五也就不作客氣,大馬金刀地坐了下來,兩手撐膝,肘彎向外,人是面有菜色,派頭卻不寒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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