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高陽 > 金色曇花 | 上頁 下頁 | |
一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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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此光景,段祺瑞想護短亦辦不到,便請內務部次長許世英做和事佬,議定:對國會質問的答覆,由主管部起草。院會須經閣議通過,秘書長不得擅改,並應由主管部總長副署。孫洪伊十足找回了面子,才肯複職。這是徐、孫交惡的第二回合,徐樹錚落了下風。 緊接著是第三回合。內務部裁員,一群被裁人員,藉口不合文官任免休職條件,向平政院提出訴訟。平政院是新約法下的產物,段祺瑞既已同意恢復舊約法,應該撤銷平政院,而居然聽其存在。黎元洪亦不作聲,因為平政院長周樹模是湖北人,前清翰林出身,不便敲了他的飯碗。再說多這麼個衙門,安插同鄉也方便些,何苦要去取消它。 平政院當然也有人知道「皮之不存,毛將焉附」,本身並站不住,所以平時不願多事。但既有人找上門來,不能不管。所以給了孫洪伊一道公文,限期五日,提出答辯。孫洪伊冷笑一聲:「簡直就是『養媳婦做媒』,自己還不知道保得住、保不住呢,就敢管人的閒事?」將平政院的公事批了個「閱」字,置之不理。 他沒有想到,那個「養媳婦」有人撐腰。居然就敢「管閒事」,而且是硬出頭,缺席裁判內務部敗訴,所有裁員命令,一概無效,由院呈請大總統下令執行。 孫洪伊大為光火,駁斥平政院非民元約法所規定的公務機構,根本無由受理行政訴訟,打算呈請大總統將此移付國會解決。這一來糾紛鬧大了,如果移付國會解決,結果是可想而知,會作成一個凡非民元約法規定的機關皆屬非法組織,應諮請國務院限期裁撤。 對於國會議員中,反北洋反段勢力的膨脹,徐樹錚早就感受到威脅了。所以除了拉攏原就預備跟北洋合作,而為進步黨化身的研究系要角,如梁啟超、湯化龍、林長民等人以外,更想以「團體」利益為名,將「有兵斯有土,有土斯有財」的各省督軍,組成實力派的集團,接受段祺瑞的指導,內以鞏固本身,外以箝制國會。但他知道張勳連袁世凱都不甚賣帳,何甘俯首聽段祺瑞的號令?所以名義上的領袖,必須歸之于辮帥。至於將來的「運用之妙,存乎一心」,見機行事,自有把握。 偏偏國會議員也不爭氣,大小派系林立,議論龐雜,莫衷一是,令人厭煩;加以唯利是圖,開出口來便知意向所在,亦讓人很看不起。因此,張勳在九月二十召開的第二次徐州會議,論復辟,意見不盡相同;談反對國會議員,卻是眾議僉同。 「他娘的,國會議員!」湖北督軍王占元的右手拇指、食指,虛虛圈起一個圓形,搖晃著說:「他是議員,俺有銀元。拿俺的銀元,砸死他娘的國會議員!」 「快人快語!」徐樹錚鼓掌笑道,「快人快語!」 對付國會議員的策略,就此產生。用銀元去砸,如果不倒,用更有效的辦法去「擺平」。 當然,主要的議題是復辟。在原則上沒有一個人會公然反對。因為反對復辟,若非表示贊成共和,便是阻礙清帝復位。在座的人,誰沒有做過清朝的官?以清朝官員反對清朝皇帝,不成了叛逆了嗎? 但何時復辟,卻有不同的意見。奇怪的是最熱心復辟的還不是張勳,而是倪嗣沖,主張立即展開行動。 「急可不能急。」張勳說道,「時機好像還沒有到——」 「紹軒,你錯了!」倪嗣沖說,「時機是早就到了。項城剛去世的時候,大家對帝制其實並不反對。打鐵趁熱,一舉推皇上復位,生米煮成熟飯,至今最多對西南出兵而已。現在國會一恢復。黃陂代理總統,要取消已成之局,比三個月前已難得多。不過,徐相國跟芝老都贊成復辟,趁國會根基不穩,事猶可為,再晚可真是不行了。」 聽他說得振振有詞,沒有人能駁得倒他。只有徐樹錚,另闢蹊徑,想到有個理由可以攔他的興頭。 「復辟不辦則已,一辦非成不可。如今最大的關鍵是外交承認的問題。」徐樹錚緊接著說,「項城失敗最主要的原因是,登極那天,只有倫貝子以清朝大使的資格入賀,連幾十年的老朋友、英國公使朱爾典都不捧場。當時我心裡就在想:項城危矣!前車不遠,這個覆轍決不能蹈。」 「英國沒有太大的關係。」倪嗣沖說,「只要日本談好了就行了。」 「可是要去談啊!」張勳接口。 這樣,復辟實行的時機問題,也談出了一個結論:先向日本方面試探,如果反應良好,再進一步討論實行的步驟。至於派誰向日本方面試探,當然是政府的事。徐樹錚即席表示,一回北京立即向段祺瑞報告,挑選適當的人到東京去活動。 最後還有一個徐樹錚很熱心的議題,以這次出席的蘇、皖、贛、鄂、直、魯、奉、吉、黑、閩等十三省的軍民長官為基幹,組織省區聯合會,結成利害一致、休戚相關的同盟。這個提議,沒有人反對。但結盟必有盟主,無形中成為十三省的領袖,說起來也是很過癮的一件事,所以躍躍欲試者,大有人在。 要論資格,自然是馮國璋第一,其次才是張勳。此外有心問鼎領袖一席的,儘管躍躍欲試,多想一想,亦就會知難而退,由想「坐轎子」退而甘為「轎夫」。王占元就是,他擁護馮國璋為盟主。 馮國璋的親信是江西督軍李純,他比王占元有頭腦,悄悄勸王占元不必起勁,因為馮國璋跟廣西的陸榮廷有默契,彼此劃疆而守,陸榮廷保住兩廣;馮國璋控制長江上下游的湖北、江西、江蘇三省,不必他求。如果馮國璋成為十三省結盟的頭腦,在表面上與西南各省,便形成了尖銳的對立,足以妨害他跟陸榮廷之間的良好關係。 這一點,徐樹錚亦早就看穿了,成竹在胸,只需稍作個別的說服工作,很順利地將張勳捧了出來,成為省區聯合會的召集人——有人管這個組織叫「督軍團」,名稱比省區聯合會來得響亮,很快地流行開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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