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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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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過。」 「靈不靈呢?」 「當然靈。」七姑奶奶說,「他說我今年上半年交的是『比劫運』,果然應驗了。」 「什麼叫『比劫運』?」 「比劫運就是交朋友兄弟的運,你跟我一見就像親姐妹一樣,不是交比劫運?」 羅四姐讓她說動心了,「好啊!」她問:「哪一天去?」 「吳鐵口的生意鬧猛得不得了!算命看流年,都要預先掛號的。等我叫人去掛號,看排定在啥辰光,我來通知你。」 *** 七姑奶奶回到家,立刻就找她丈夫問道:「二馬路的吳鐵口,是不是跟你很熟?」 「吃花酒的朋友。」古應春問道:「你問他是為啥?」 「我有個八字——」 「算了,算了!」古應春兜頭澆了她一盆冷水,「完全是江湖嘴,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你相信他就自討苦吃了。」 「我就是要他『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我有個八字在這裏,請他先看一看,到時候要他照我的說法。」 「照你的說法?」古應春問道:「是什麼人的八字?」 「羅四姐的。她屬蛇,六月望生日。甲子日、甲子時。」 古應春有些會意了,「好吧!」他說,「你要他怎麼說?」 「你先不要問我,我要問你兩件事:第一,他肯不肯照我的話;第二,說得圓不圓?」 「好,那麼我告訴你:第一,一定肯照你的話說,不過潤金要多付。」 「這是小事,就怕他說的不圓,甚至於露馬腳,那就誤我的大事了。」 「此人鬼聰明,決不會露馬腳,至於說得圓不圓,要看對方是不是行家。」 「這是啥道理呢?」 「行家會挑他的毛病,捉他的漏洞。他們這一行有句話說,叫做『若要盤駁,性命交脫』。」 「你叫他放心,他的性命一定保得住。」 第三天下午,七姑奶奶陪了羅四姐去請教吳鐵口。他住的二馬路,英文名字叫Rope Walk Road,翻譯出來是「縴道路」,當初洋涇濱還可以通船,不過水淺要拉縴;這條縴路改成馬路,就叫縴道路,本地人叫不來英文路名,就拿首先開闢的Garden Lane叫做大馬路;往南第二條便叫二馬路;以下三馬路、四馬路、五馬路,一直到洋涇濱,都是東西向。前兩年大馬路改名南京路,二馬路改名杭州路;有人跟洋人說,南京到杭州的水路是兩條,一條長江、一條運河,南京是長江下游,要挑個長江上游的大碼頭當路名,跟南京路才連得起來,因而改為九江路;三馬路也就是「海關路」,自然成為漢口路。不過上海人叫慣了,仍舊稱作大馬路、二馬路。 二馬路開闢得早,市面早就繁華了。吳鐵口「候教」之處在二馬路富厚里進弄堂右首第一家就是,兩座石庫房子打通,客堂很大,上面掛滿了達官巨商名流送的匾額;胡雪巖也送了一塊,題的是「子平絕詣」四字,掛在北面板壁上,板壁旁邊有一道門,裏面就是吳鐵口設硯之處。 那吳鐵口生得方面大耳,兩撇八字鬍子,年紀只有三十出頭,不過戴了一副大墨晶鏡,看上去比較老氣;身上穿的是棗紅緞子夾袍;外套玄色團花馬褂;頭上青緞小帽,帽簷上鑲一塊極大的玭霞;手上留著極長的指甲,左手大拇指上套一個漢玉扳指;右手無名指上還有一枚方鑽白金戒指;馬褂上又是黃澄澄橫過胸前的一條金錶鏈,打扮得像個花花公子。 「古太太,」吳鐵口起身迎接,馬褂下面垂著四個大小荷包,他摘下眼鏡笑道:「你的氣色真好。」 「交比劫運了,怎麼不好。」七姑奶奶指著羅四姐說:「這位是我的要好姐妹,姓羅。吳先生,你叫她羅四姐好了。」 「是,是!羅四姐。兩位請坐。」 紅木書桌旁邊,有兩張凳子,一張在對面,一張在左首;七姑奶奶自己坐了對面,示意羅四姐坐在胡鐵口身旁,以便交談。 吳鐵口重新戴上墨晶眼鏡,在那張紅木太師椅上落坐,挽起衣袖,提筆在手,問明羅四姐的年月日時,在水牌上將她的「四柱」排了出來:「己巳、辛未、甲子、甲子」。然後批批點點,擱筆凝神細看。 這一看,足足看了一刻鐘;羅四姐從側面望去,只見他墨晶鏡片後面的眼珠,眨得很厲害,心裏不由得有些發毛。 「吳先生,」她終於忍不住了,「我的命不好?」 吳鐵口摘下眼鏡,看著羅四姐說:「可惜了!」接著望望對面的七姑奶奶,加重語氣說:「真可惜!」 「怎麼?」七姑奶奶說:「吳先生,請你實說。君子問禍不問福;羅四姐很開通的,你用不著有啥忌諱。」 吳鐵口重重點一點頭,將眼鏡放在一邊,拿筆指點著說:「羅四姐,你是木命,『日元』應下一個『正印』;時辰上又是甲子,木『比』『印』庇,光看日時兩柱,就是個逢凶化吉、遇難成祥的『上造』。」 羅四姐不懂什麼叫「上造」,但聽得出命是好命,當即說道:「吳先生,請你再說下去。」 「木命生在夏天,又是巳火之年,這株樹本來很難活,好在有子水滋潤,不但可活,而且是株大樹。金木水火土,五行俱備,『財』『官』『印』『食』四字全,又是正官正印,這個八字,如果是男命,就同蘇州的潘文榮公一樣,狀元宰相,壽高八十,兒孫滿堂,榮華富貴享不盡。可惜是女命!」 羅四姐尚未開口,七姑奶奶抗聲說道:「女命又怎麼樣?狀元宰相還不是女人生的?」 「古太太,你不要光火!」吳鐵口從從容容答道:「我說可惜,不是說羅四姐的命不好。這樣的八字如果再說不好,天理難容了。」 聽這一說,七姑奶奶才回嗔作喜,「那末,可惜在哪裏呢?吳先生,」她說:「千萬請你實說。」 「我本來要就命論命,實話直說的,現在倒不敢說了。」 「為啥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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