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高陽 > 燈火樓台 | 上頁 下頁


  原來是送禮,「送哪個?」古應春問。

  胡雪巖接過他的手來,在他掌心寫了個「寶」字;然後開口:「明白?」

  「明白。」

  「好。」胡雪巖說:「琉璃廠有一家『海岳山房』,上海的海,岳老爺的岳。你進去找一個姓朱的夥計,是紹興人,你問他,某某人喜歡什麼?他說字畫,你就要字畫;他說古董,你就要古董,並要關照:東西要好,價錢不論。」

  古應春將他的話細了想一遍,深深點頭,表示會意:「我馬上去。」

  等他回來,主客已經入席了;胡雪巖為古應春引見了徐用儀,然後說道:「來,來,陪筱翁多喝幾杯?」接著又問:「怎麼樣?」

  「明天看東西。」

  胡雪巖知道搭上線了,便不再多問;轉臉看著徐用儀說:「筱翁剛才說,如今做官有四條終南捷徑,是哪四條?」

  「是四種身分的人:『帝師王佐,鬼使神差』。像李蘭蓀、翁叔平都是因為當皇上的師傅起家的。此謂之『帝師』。寶中堂是恭王的死黨;以前文中堂也是,這是『王佐』。」

  「文大人?」胡雪巖不覺詫異,「入閣拜相了。」

  徐用儀一楞,旋即省悟。他指的是已去世的體仁閣大學士文祥,胡雪巖卻以為文煜升了協辦大學士。當即答說:「尚書照例要轉到吏部才會升協辦;他現在是刑部尚書,還早。」

  「喔,喔,」胡雪巖也想到了,「筱翁是說以前的文忠。」文忠是文祥的謚稱。

  「不錯。」

  「筱翁,」古應春插進來說:「『鬼使』顧名思義,是出使外國,跟洋鬼子打交道。何謂『神差』就費解了。」

  「一說破很容易明白。」徐用儀指著胡雪巖說:「剛才胡大先生跟我在談神機營,『神差』就是神機營的差使。因為醇王之故,在神機營當差,保舉特優。不過漢人沒分;就偶爾有,也是武將,文官沒有在神機營當差的。」

  「應春,」胡雪巖說:「剛剛我跟筱翁在談,醇王要請左大人到神機營去看操,左大人要等我來定日子,你道為啥?為的是去看操要犒賞,左大人要等我來替他預備。你倒弄個章程出來。」

  古應春心想,犒賞兵丁,無非現成有阜康福錢莊在此,左宗棠要支銀,派人來說一聲就是。不此之圖,自然是認為犒賞現銀不適宜,要另想別法。

  「我們也不曉得人家喜歡什麼東西?」古應春建議,「我看不如索性請榮大人到醇王那裏去老實問一問,該怎樣犒賞,聽醇王的吩咐預備。」

  「榮仲華早已不上醇王的門了。」

  榮仲華就是榮祿,大家都知道他是醇王一手所提拔,居然不上「舉主」的門了,寧非怪事?這就連胡雪巖也好奇地要一問究竟。

  「說來話長。其中還牽涉到一樁談起來任何人都不會相信的秘密。」徐用儀放低聲音問道:「你們在南邊有沒有聽說過,西太后是什麼病?」

  「聽說是乾血癆。」胡雪巖答說:「怎麼會弄出來這個毛病?」

  「是——」徐用儀突然頓住,「這話以不說為宜,兩位亦以不聽為妙;聽了不小心傳出去會闖大禍,那就是我害了兩位了。我們談別的吧。」

  說到緊要之處,徐用儀忽然賣起關子來,胡雪巖不免怏怏。但轉念覺得徐用儀如此謹慎小心,倒是可信任的。這一轉念間,心中的不快,渙然而釋。

  於是又把杯閒談了片刻,徐用儀因為初次同席,不肯多飲,要一碗粥喝完,預備告辭了。

  「惟賢!」胡雪巖問道:「預備好了沒有?」

  「預備好了。」

  汪惟賢親自端來一個托盤,上有十幾個紅封套,另外一張名單,這是要托徐用儀代為致送的「菲敬」。

  「拜託,拜託!」胡雪巖拱拱手說:「其餘的我亦照筱翁的意思辦,或我親自去拜候,或我派人送,盡明天一天辦妥。」

  「好!好!」徐用儀問:「胡大先生你明天什麼時候去看左大人?」

  「一早去等他。」

  「那末明天我們在賢良寺見,有話到時候再說。」

  「是,是!」胡雪巖一面說,一面向汪惟賢手一伸,接過來一個紅封套,抽出裏面的銀票來看,照他的意思,開出四百兩不誤,便悄悄塞到徐用儀手中,順勢捏住,不讓他推辭。

  「不,不!沒有這個道理。」

  「小意思。筱翁不收就是不拿我胡某人做朋友。」

  「真是受之有愧。謝謝,謝謝。」

  等客人走了,胡雪巖問起海岳山房的情形,古應春告訴他說,會到了姓朱的夥計,問起寶鋆喜歡什麼?姓朱的答說都喜歡,古應春便照胡雪巖的話交代,價錢貴不要緊,只要東西好,當下約定次日上午看貨。

  「你早點去。看過了,馬上陪洋人到賢良寺來。」胡雪巖又說:「左大人犒賞神機營,我倒想好了一個辦法,不知道辦得通,辦不通。都等明天下午再談吧!」說罷,打一個呵欠。

  ***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