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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達書庫 > 高陽 > 胡雪巖 | 上頁 下頁
一五三


  因此,他又想到衙門裏的差使,要找個替手這件大事,「老胡,」他毫不考慮地問了出來,「上次我跟你談過的,想叫小和尚來當差,你可曾問過他?」

  「還不曾問。」胡雪巖心想,陳世龍大概不會願意,而且有阿七在,陳世龍也實在不宜過分接近郁家,再為自己打算,也難放手,所以索性再加一句:「我想不問也罷。我看他十之八九不肯!」

  「那就算了。」郁四惘惘地說,「我另外物色。」

  這兩句對答,使得阿七深為注意,在過去,如果談到陳世龍,她立刻會插嘴來問,但自從有了那兩番私晤,傾訴心曲的經歷,變得「做賊心虛」,在郁四面前,處處要避嫌疑,所以當時不敢搭腔,過後才找個機會,悄悄問胡雪巖是怎麼回事?

  胡雪巖也正要這樣一個單獨相處的機會,好問她一個明白,因而說明其事以後,緊接著便是這樣一句:「郁四嫂,我有句話,不曉得能不能問?問了怕你不高興,不問,我心裏總不安穩。真正不知道該怎麼辦?」

  阿七是很聰明、也很爽蕩的人,微微紅著臉說:「我曉得你要問的是啥?那件事我做錯了。不過當時並不曉得做錯。」

  「這話怎麼說?」胡雪巖覺得她的話,很有意味,「是你跟郁四哥講和以後,才曉得自己錯了?」

  「是的!」阿七羞澀地一笑,別具嫵媚之姿,「想想還是老頭子好,樣樣依我,換了別人,要我樣樣依他,這在我,也是辦不到的。」

  胡雪巖覺得以她的脾氣和出身,還有句話提出來也不算太唐突,所以接著又問:「那麼你去看世龍之前,是怎麼個想法?」

  一聽這話,阿七有些緊張:「小和尚把我的話,都告訴你了?」

  這下胡雪巖倒要考慮了,看阿七的神氣,是不願意讓第三者曉得她的秘密,如果為了叫她心裏好過,大可否認。只是這一來,就不會瞭解她對陳世龍到底是怎麼一種感情?想一想,還是要說實話。

  於是他點一點頭,清清楚楚地答道:「源源本本地告訴我了。」

  阿七大為忸怩,「這個死東西!」她不滿地罵,「跟他鬧著玩的,他竟當真的了!真不要臉!」

  這是掩飾之詞,胡雪巖打破沙鍋問到底,又刺她一句:「你說鬧著玩,也鬧得太厲害了,居然還尋上門去,如果讓阿珠曉得了,吃起醋來,你豈不是造孽?」

  「那也要怪他自己不好。」阿七不肯承認自己的錯處,「無論如何香火之情總有的。那時候我心裏一天到晚發慌,靜不下來,只望有個人陪我談談。他連這一點都不肯,我氣不過,特為跟他囉嗦,叫他的日子也不好過!」說著,她得意地笑了。

  這番話照胡雪巖的判斷,有十分之七可靠,不可靠的是她始終不承認對陳世龍動過心!然而事過境遷可以不去管它,只談以後好了。

  「以後呢?」他問,「你怎麼樣看待陳世龍?」

  「有啥怎麼樣?」阿七說得很坦率,「我死心塌地跟了老頭子,他也要討親了,還有啥話說?」

  於是胡雪巖也沒話說了,神色輕鬆,大可放心。

  「胡老闆,」阿七出了難題給他來回答,「張家阿珠這樣的人品,你怎麼捨得放手?」

  「這話,」胡雪巖想了想答道,「說來你不會相信,只當我賣膏藥、說大話。不過我自己曉得,我做這件事就像我勸郁四哥把你接回來一樣,是蠻得意的。」

  「得意點啥?」阿七有意報復,「剛開的一朵鮮花,便宜了小和尚。你倒不懊悔!」

  「要說懊悔,」胡雪巖也有意跟她開玩笑,「我懊悔不該勸郁四哥把你接回來,我自己要了你好了——大不了像黃儀一樣,至多討一場沒趣。」

  阿七笑了,「好樣不學,學他!」接著,神色一正,「胡老闆,我規規矩矩問你一句話。」

  「好!我規規矩矩聽。」

  「你太太兇不兇?」

  「你問她作啥?」胡雪巖笑道:「是不是要替我做媒?」

  「對!不然何必問?」

  「那麼,你倒說來聽聽,是怎麼樣一個人?」

  「人是比我勝過十倍,不過命也比我苦。」阿七說道,「是個小孤孀。」

  接著,阿七便誇讚這個「小孤孀」的品貌,胡雪巖被她說得心思有些活動了,試探著問道:「她家裏怎麼樣?守不住改嫁,夫家娘家都要答應,麻煩很多。」

  「麻煩是有一點,不過也沒有料理不好的。」阿七說道,「她夫家沒有人。倒是娘家,有個不成材的叔叔,還有個小兄弟,如果娶了她,這個小兄弟要帶在身邊。」

  「那倒也無所謂。」胡雪巖沉吟著,好半天不作聲。

  「胡老闆,」阿七慫恿著說,「你湖州也常要來的,有個門口在這裏,一切方便,而且,說人品真正是又漂亮、又賢慧!要不要看看?」

  「那好啊!怎麼個看法,總不是媒婆領了來吧?」

  「當然不能這麼看。」阿七想了想說,「這樣吧,明天一早我邀她到北門天聖寺燒香,你在那裏等,見了裝作不認識我,不要打招呼。我也不跟她說破,這樣子沒有顧忌,你就看得清楚了。」

  「也好!準定這麼辦。」

  到了第二天,胡雪巖找陳世龍陪著,到了北門天聖寺,先燒香,後求籤,籤上是這樣一首詩:

  暮雲千里亂吳峰,落葉微聞遠寺鐘;

  目盡長江秋草外,美人何處採芙蓉?

  胡雪巖看不懂這首詩,只看籤是「中平」,解釋也不見得高明,便一笑置之,跟陳世龍寺前寺後,閒步隨喜。

  陳世龍卻有些奇怪,只聽胡雪巖說要到天聖寺走走,未說是何用意?他這樣的一個大忙人,為何忽發雅興,來遊古剎。先是心裏打算,他既不說,自己也不必問,但等到了天聖寺,自然明白,這時看不出名堂,就忍不住要問了。

  「胡先生,你是不是等甚麼人?還是——」

  「對!我正是等人。跟你說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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