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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七


  「是個『曹』字。」

  「這好!」馬夫人深深點頭。

  「就像做官的,頒了印信一樣。」錦兒說道:「鄒姨娘選的這樣見面禮,真有學問。」

  「是現刻的,還是現成的?」馬夫人問。

  「是現成的。」鄒姨娘說。

  「就要現成的才好。」錦兒笑道:「倒像註定了秋澄該姓曹似地。」

  「本來就是註定了的。」曹雪芹在那一桌接口,「她本來姓魏。」

  「喔,」曹頫微感驚異,「原來本姓是魏,那可真是巧了。」

  「我倒想起來了。」曹震忽然問說:「那天有人問我,你是不是魏武的後裔;我說我只知道我們曹家的始祖是宋朝開國名將,下江南收服李後主的曹彬。再往上就不知道了。」

  「那得查宋史。」

  於是這一桌談曹家的譜系;另一桌不會有興趣,也聽不懂。馬夫人另有膳食,略坐一坐退席,由杏香伺候著吃飯。等她一走,季姨娘的話就多了。

  首先是從她自己手上取下一個寶石戒指,對秋澄說道:「鄒姨娘送了,我不能不送。東西不值錢,不過一點心,你別嫌太薄。」

  「姨娘賞東西,我怎麼敢嫌?不過——」秋澄有點說不下去了。

  錦兒明白她的心意,接口說道:「季姨娘,你弄錯了;剛才那方印是四叔給秋澄的,鄒姨娘不過替四叔預備,不算她的見面禮。」

  秋澄一聽錦兒把她心裏的話說了出來,以後的話就好說了,「姨娘,你收起來吧。」秋澄說道:「並沒有這個例子,你不必援例;我亦不敢領。」

  「例都是人開的,算我送你的,不行嗎?」

  「不是不行,是我不敢。收了姨娘的,鄒姨娘要援例,我於心不安;不收鄒姨娘的,收姨娘你的,不就是厚此薄彼了嗎?」

  「我倒不是那種想法,既然你不賞臉,我也沒有法子;只好老老臉,做個虛假人情了。」

  這番話說得秋澄大為不安;錦兒卻覺得可厭,故意說道:「季姨娘那個戒指,還真不賴。可惜,有人不要,有人想要要不到。」

  「誰?」季姨娘問說。

  「當然是我。」

  季姨娘略有些躊躇,但終於毅然決然地說:「好!我就送了你。」

  說著季姨娘便去捋她的戒指,大家都以為錦兒只是逗她,到這時候一定會出言阻止;那知錦兒竟不作聲,看季姨娘那種又心疼、又不能說了不算的愁苦神情,都不忍再看了。

  錦兒卻是真狠得下心來,接過戒指便套在自己手指上,還翻覆觀看;然後伸出手去看著秋澄說:「不壞吧?」

  「你——」

  「你別說了。」錦兒搶在前面攔她的話;接著面向季姨娘:「你別心疼!這玩意暫時存在我這裏,省得你跟秋澄推來推去。等棠官娶媳婦的時候,我賠上一個紅的,配成一對,好讓你給兒媳婦作見面禮。」

  聽得這話,季姨娘的表情頓時不同,「你也真是!」她說:「就看我捨不得一個戒指?」

  「捨得,捨得,沒有人說你捨不得。別提這件事,誰再提,罰酒。」

  這下算是將季姨娘的嘴堵住了。到得飯罷,喝了一會茶,曹頫帶著兩個姨娘告辭而去;曹震衙門裏還有事,也要先走,但錦兒卻有話要跟他說。

  當然,那是避在一邊,私下交談:「仲四捐的甚麼官,你知道不知道?」

  「同知。」

  「幾品?」

  「五品。」

  「那不把你跟四老爺都比下去了嗎?」

  「啊!」曹震被提醒了,「這,有些應酬的地方,可不大方便。」

  「你當初應該跟他好好核計一下——」

  「誰知道他那麼性急!」曹震突然想起,「四老爺的話靠不住。」

  「何以見得?」

  「十二月十九封印,要到正月十九才開印,他怎麼能到部裏『上兌』?」

  「四老爺可不是瞎說的人。」

  「他也不是瞎說,一定是把事情弄錯了。」曹震又說:「反正這一兩天要跟他見面,等我來問他。」

  「你可別說他捐官的品級高,把你比下去了;那不顯得咱們太小氣了嗎?」

  「我明白。」曹震又說:「他如果真的要捐同知,我也有辦法。」

  「甚麼辦法?」

  「我花兩三吊銀子捐個知府。」曹震突然心思活了,「真的,先捐知府,再加個甚麼『花樣』,大不了一萬銀子,索性弄個實缺;能補江寧府,那就太妙了。」

  曹震忘其所以地聲音放大了;曹雪芹便走來問道:「甚麼『太妙了』?讓我們聽了也高興、高興。」

  「回頭跟你談。」曹震取出懷中的金錶看了一下說:「我可真得走了。」說完,匆匆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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