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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〇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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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兒扯開肩上披的圍肩,一面摺疊,一面站起身來,詫異地問道:「你怎麼不卸妝?」原來兩人坐的位置不同,秋月可以從鏡子裏看到錦兒,錦兒卻必須起身才能看到她。 「啊!」秋月這才意識到自己想得出神了,便又坐了下來,錦兒去到她身後,抽出簪子,替她將髮髻解散。 「你的頭髮,居然還是那麼黑。」 「應該白了,是不是?」 「白倒不至於,不過還這麼亮,倒是少見。」錦兒說道:「姊姊,你就別作難我們了吧!」 這意思是甚麼?秋月當然明白。她雖依舊默不作答;但錦兒從鏡子裏所看到的她的態度,卻是可以令人安慰的。 卸了妝,兩人對坐吃蓮子粥,然後漱口喝茶,兩人始終沒有多說甚麼,直到小丫頭收拾了桌子,關上房門,錦兒低沉地開了口。 「你記得不,有一回李表少爺到咱們家來,住了好幾天。」 「他常常來,今天到、明天走的情形很多,一住好幾天的回數也不少,我不知道你指的是那一回?」 「抄家以前。」錦兒答說:「是我們二爺跟二奶奶感情最壞的時候。」 這就等於證實了秋月心目中的人,「果然是她,果然是她!」她不斷在心中自語,當然也想起了李鼎那一次來的情形。 「想起來了沒有?」 「想起來了。」秋月答說:「那一回,震二奶奶跟李表少爺,有說有笑,格外顯得灑脫,可是——」 「你想不到吧?」 「真想不到。」秋月鼓起勇氣問:「到底上手了沒有呢?」 於是錦兒將當時李鼎來作客時,與震二奶奶的一段孽緣,都告訴了秋月。他們單獨相處的情形,她並無所悉,但進出是她一個人所接應,談得卻很詳細。秋月想不信曾有這樣的事發生,但辦不到。 「我真沒有想到『井弄』中的那道門,有這樣的用處!」秋月回憶江寧故居的房舍路徑,浮起一陣莫可言喻的悵惘。 「睡吧!」錦兒揮一揮手,厭惡地說:「我真不願意談這件事,最好想都別去想它。」 「你是事隔多年,可以丟開了;我呢?」秋月坦率地說:「在我還是新聞,我能說不想就不想嗎?你今晚上又害我了。」 「我就是怕你會這樣子,所以剛才不想告訴你。」錦兒歉疚地說:「不過,不說也不行;你看我的那種樣子,不把緣由弄清楚,心裏拴著一個疙瘩,一樣也不好受。是不是?」 「不錯。不過,我至少還有一個疙瘩得想法子拿掉。」秋月問道:「繡春也知道這回事?」 「嗯。」 「她怎麼知道的呢?是你告訴她的。」 「你想,繡春是多精靈的人?」錦兒急於分辯,話說得又快又響,「她問了我幾次,我——」 「輕點、輕點。」秋月急忙攔她,「夜靜更深,別把太太吵醒了。」 「我也不肯說,到後來她說了一句話,把我逼急了,我才一五一十都告訴了她。」 「她說了一句甚麼話?」 「她說:『莫非你在中間也插了一腿?』你看看,她有多壞!」 「這是激將法,你自然會中她的計。」 「我也知道是激將法;只要她忍心這麼說,我明知是計,也不能不中她的圈套。不然,她還真以為我插了一腿呢!」 秋月從頭想了一下,又問:「繡春開頭的時候,是怎麼問你的?」 「她說,她聽人說,二奶奶跟李表少爺搭上手了。問我有這回事沒有?我就問她,你是聽誰說的?」 語聲未終,秋月失聲說道:「你好蠢!你這麼回答,不就等於承認有這回事嗎?」 錦兒楞住了,「我倒沒有想到!」她恍然大悟,「原來她是使詐!我還真當是有人在說閒話,不住追問:是誰說的?是誰說的?她笑笑回我一句:我不能賣原告;而且我也不忍賣原告。」 秋月想了想說:「她為甚麼說『不忍』?因為『原告』就是你。」 錦兒又是一楞,「真正旁觀者清,當局者迷。我當時還拚命替二奶奶闢謠;那知道全是白搭。」 「好吧,咱們再把話說回來,你不相信繡春跟李表少爺在一起,是因為——?」 秋月沒有說下去,錦兒卻把她想到的話說了出來:「是因為繡春看不起他。」 「這話是繡春自己跟你說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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