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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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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方老爺是完全知道的。上回是禪修作梗,這回他自己可以作主。你跟他辦過好些事,漕幫的秘密,不能告訴別人,在你是又當別論的。」 正在談著,曹震來了,這是預先說好了的,曹震伺候完了除夕的內廷差使,年初一先去拜年,最後來接妻兒回家。這一來馬夫人那裏的牌局也就散了,曹震給她磕了頭,陪著說了些閒話;其時錦兒跟翠寶已經商量好了,找個空隙,插嘴說道:「二爺,咱們先不回家,在這裏吃了飯,讓翠寶陪你回去,我還得在這兒住一晚。」 「好。」曹震好熱鬧,毫不遲疑地答應著,「今兒大年初一,老幼不忌、上下同樂。我來推幾方牌九玩玩。」 每年照例有這麼一場賭;曹雪芹便笑著問道:「震二哥,你帶了多少銀子來推莊?」 「那要問你。」曹震答說:「我從宮裏出來還沒有回過家。你願意借多少給我,我就推多少。」 「不必多借,」馬夫人開口了,「借二十吊錢好了。」 「二十吊太少了。」曹震說道:「五十吊吧。」 這消息馬上傳出去了,「震二爺推牌九,跟放賑一樣。」連廚房裏燒火的丫頭都趕到大廳上來下注。 推的是「一翻兩瞪眼」的小牌九,曹震看注碼操縱全局,有時候翻牌,有時候不翻,「蹩十統配」;讓下風個個都贏,五十吊制錢買了個皆大歡喜,然後回到馬夫人那裏吃了飯,帶著翠寶跟兩個孩子回家。 「明兒甚麼時候派車來接你?」臨行時,曹震問錦兒。 「你問翠寶。她甚麼時候來,我甚麼時候走。」 「你們走馬換將,是幹甚麼?」 「你回家就知道了。」 翠寶卻不必等到回家,就說了一句:「初四不是要請客嗎?咱們兩家的事,我當然得來。」 「啊,啊!」曹震被提醒了,但卻想不明白,錦兒為甚麼還要住一晚? *** 錦兒是不放心秋月,一晚上未睡,可以想見她的心緒不寧;「大事」還沒有談妥,深怕變卦,想打鐵趁熱敲定了它。 秋月當然了解她的心意,但心中另有盤算,等馬夫人歸寢以後,邀了她一起到夢陶軒,只見杏香早備下消夜的酒餚;爐火熊熊,兩盆紅白梅花開得正盛,燁燁的紅燭之下,曹雪芹正在教曹綸寫魏碑。 「真乖!大年初一就這麼用功。不過,」錦兒看著曹雪芹笑道:「你自己不用功,把兒子管得這麼嚴,我看著有點兒不服。」 「他自己願意練字,我沒有攔他的道理。」曹雪芹心知錦兒的來意,便向曹綸說道:「寫完這張收起來吧!早點去睡,明兒我還帶你逛廠甸呢!」 「我要買一串兒一百個的大糖葫蘆。」曹綸仰著臉說。 「那有一串兒一百個的?你別聽桐生哄你。好了,反正有多大買多大。你現在別管這個,專心寫字。」 等曹綸寫完一張,收拾筆硯,哄得他去睡了;秋月才向錦兒說道:「今兒有個好消息告訴你——」 「喔,」錦兒搶著問道:「誰的?」 「你猜一猜。」 「要我猜,就猜是你自己的。」 「你扭到那兒去了?」秋月遲疑了一下說:「還是請芹二爺來說吧!」 「也不能說是好消息;不過,總是咱們常惦念著的一個人——」 「啊!」錦兒霍地起立,「繡春有消息了。」 「你別性急。咱們喝著酒,慢慢兒聊。」 於是一面消夜一面談;話很長,頭緒也很多,有些關於漕幫的情形,不宜跟錦兒談,就談了,她也未必能領會,因此這段有關繡春的回憶跟推測,談起來很吃力。 曹雪芹如此,聽的人也很吃力;錦兒不時地插嘴發問;等把事情聽明白了,卻並無高興的表示,因為勾起了好些她厭惡的回憶;同時也不免為曹震悲哀。 這樣的神情,便使得曹雪芹與秋月都深感意外;卻又不便問她,何以如此冷淡?不過秋月比較細心,想到她先前對繡春的消息那樣興奮,聽完了態度一變,或者是因為李鼎的關係。 「你說你今年還打算去找繡春?」錦兒問說。 「不錯。」 「我看是白找。」 「何以呢?」 錦兒一直言詞閃爍,神情莫測,曹雪芹旁敲側擊,多方試探,她不是答非所問,便是索性沉默。這就很明顯了,她心裏一定還有連親如秋月都不能公開的難言之隱在;既然如此,自以撇開這個話題為宜。 「好了,不談繡春吧!」秋月向曹雪芹使個眼色,「咱們談點兒別的高興的事。」 「一點不錯。」錦兒又變得興致很好的神氣了,「如今最高興的事,莫過於咱們家今年要辦的喜事。」 此言一出,大家的視線,便都集中在秋月臉上。看每一個人都浮現出帶些詭秘、而卻真是出於愉悅的笑容,秋月不免有些困窘;但如以矜持來應付,繃著臉不作聲,不但殺風景,事實上也無助於她的困窘。轉念到此,餐得不如放出不在乎的態度還好些。 「真是,好人做不得。」她解嘲似地說:「麻煩找到我頭上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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