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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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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尼姑思凡了!」 夏雲的調侃,不但馬夫人,連繡春自己都笑了;「走吧!」她說:「上你屋子裏換衣服去。」 夏雲便領著她到南屋;不久又興匆匆地奔了回來,恰與芹官相遇,他站住腳說:「怎麼回事?倒像是來報喜的。」 「對了!也許有樁喜事。請吧,上屋裏說去。」 原來夏雲已知道馬夫人、芹官都曾勸過繡春還俗;她以為繡春亦有此意,不然不會去算命,因而覺得這是個絕好的機會,但必須預先有所布置,所以乘繡春易服的這片刻,悄悄來跟馬夫人商量。 「如果雲龍子真的算出她是當姑子的命,那是天意,沒話可說;倘或不是姑子的命,何不就從今天起,勸她還俗?」 「啊!」馬夫人被提醒了:「我們忽略了,正該這麼辦!就怕她不肯。」 「太太說她;她哥哥求她;大夥兒再一勸她,沒有個不肯的。」 「依我說,根本就不用這麼費事!」芹官說道:「乾脆『拿鴨子上架』;把她那一身僧服藏了起來,看她怎麼辦?」 「這是最後一著。」馬夫人遙望窗外,急忙又說:「她來了,別讓她聽見。」 大家都住了口;只見繡春換了夏雲的一件藍綢棉襖,下繫一條縐紗裙;頭上鬆鬆地挽了個道髻。兩手扯著棉襖下襬,有些手足無措似地。 「多年沒有穿這種衣服,好不習慣。」繡春微微窘笑:「一雙手都不知道往那兒擱了。」 「多穿幾回就習慣了。」 夏雲聽芹官的話有弦外之音,深怕一露馬腳,讓繡春起了戒心;急忙亂以他語:「來,來!」 她拉著繡春說:「我替你重新把頭梳一梳。」 「對了!」馬夫人接口:「梳這麼個道髻,可不大像樣;就使我的梳頭匣子好了。裏頭有支鑲金的珊瑚簪子,正用得上。」 於是夏雲便去搬了馬夫人的鏡箱來,替繡春梳頭;芹官卻悄悄溜了出去,找到王達臣,私下說了經過。王達臣喜不可言;拿錢讓他的夥計去買一罈洋河高粱,打算著為繡春還俗而謀一醉。 *** 兩人到上燈時分才回來,進了院子分手,一個到北屋;一個到南屋。 到北屋的是夏雲,臉色落寞,微帶沮喪;芹官迫不及待地問:「怎麼樣?莫非真的算她是姑子命?」 「不是,繡春沒有算她自己。」 「那麼是算誰呢?」 「她替震二奶奶算了命。」 「喔,」馬夫人關心了:「說震二奶奶的命怎麼樣?」 「我也不大懂。繡春跟雲龍子說的彷彿是『行話』;我問繡春,她說震二奶奶的流年很不好。」 這下馬夫人更關切了,「繡春呢?」她問。 「去換衣服去了。」 「你看看去!叫她來,我得問問她。」 不一會繡春來了,手裏握著那支鑲金的珊瑚簪子,進門叫了一聲:「太太!」便往裏屋走,自然是將那支簪子放回原處。 「繡春,不忙!」馬夫人喚住她說:「震二奶奶的流年怎麼樣?」 「不大好。」 「怎麼樣的不大好?是有病痛呢;還是破財甚麼的?」 這一問,繡春的臉色越發陰鬱了,「震二奶奶的八字是『傷官格』,今年走官運。」她說:「所以不好。」 「這我就不懂了。」芹官發問:「何以走官運不好;倒是走墓庫運才好?」 「不是這麼說,傷官不能見官;命書上有句話,『傷者見官,其禍百端。』更壞的是,今年戊申;震二奶奶的『大運』正好也是戊申。雲龍子說:這叫『歲運併臨』好的格外好;凶也就格外凶。」 於是馬夫人與芹官,都憂形於色了,「凶到怎麼樣一個地步;雲龍子說了沒有?」馬夫人問。 「他不肯說。」 「為甚麼呢?」 繡春不答,卻有泫然欲涕的模樣;那就不問亦可知了。馬夫人既驚且憂;芹官卻在驚憂中有安慰,看繡春這樣子,故主情深,對震二奶奶的怨恨,渙然冰釋了。 「我倒沒有想到,」芹官有些困惑地,「你居然通子午之術。」 「那裏談得到通?不過因為命苦,想修修來世;也看過一兩部命書,似懂非懂而已。」 「你別客氣。」夏雲接著繡春的話說:「既然你懂八字,又跟雲龍子聊了那麼多,想來是把震二奶奶的八字琢磨透了;你就好好兒給太太說一說吧!」 這點恰是馬夫人要說的;繡春本來亦有此意,但顧慮著措詞輕重之間,沒有把握,說輕了猶如不說;說重了萬一不準,不僅眼前為馬夫人帶來了憂煩,將來也會招致誤會,一定會有說:「繡春血淋淋地咒震二奶奶,巴不得她死!」 意會到此,她定了主意,「我那裏懂?」她一口推拒,「反正雲龍子的細批流年,後天就可以去取了。到時候再琢磨好了。」 聽得這話,無不大失所望;馬夫人便開門見山地問:「莫非震二奶奶會遭想不到的橫禍?」 「也不是甚麼想不到的橫禍,是震二奶奶本身有凶險。」 只是個人的休咎?與全家禍福無關;這話雖能使馬夫人稍感安慰?但疑團卻更深了。 「怎麼說是震二奶奶本身有凶險?難道——」馬夫人說不下去了;她想到的不是抄家的家,而是震二奶奶的那段醜聞。 「繡春,」馬夫人神色凜然地,「你得跟我說實話。」 大家都看出馬夫人神色嚴重;預料繡春如再閃避,她就會動怒,因此都緊張盯著繡春看。 繡春遲疑又遲疑,終於昂起頭來說:「太太一定要我說實話,我不忍說也必得要說了。不過這是雲龍子的話,我也巴望他算得不準!到那時候,可別說我繡春在咒二奶奶。」 「你這表白是多餘的!」芹官激動地說,「大家都看得出來,你心裏放不下你們二奶奶。你的心是好的!」 「芹二爺知道我的心,我就敢說了。不過,說了太太可別傷心,算命不準是常事;雲龍子說震二奶奶大限已到,只怕逃不過這個月。」 一語未終,馬夫人已是雙淚交流;夏雲急忙遞了塊乾淨手絹過去,口中自責著:「都是我不好;慫恿繡春去算命,無緣無故惹得太太傷心。」 「我不傷心別的;我替我們馬家的女兒委屈。」馬夫人擤擤鼻子,振作精神說道:「你們把老何去找來。」 將何謹喚了來,馬夫人先是談算命的事;他對此道亦有所知,聽雲龍子的說法是,震二奶奶雖走了一步極壞的運;但與一家的禍福,並無關連,因此便著重在這一點上,勸慰馬夫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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