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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達書庫 > 高陽 > 延陵劍 | 上頁 下頁
八六


  這段話說得雖不夠漂亮,但算是明白事理,顧全大局的;秋月正想稍為恭維她兩句,順順她的氣,不道畫蛇添足加了一句話,可不大中聽。

  「不過,以後再有是非;別又怪我。我是不會到處請人去評理的。」

  秋月皺眉,夏雲噘嘴;相顧無言,季姨娘卻還不知道自己說錯了話,獨自詫異。

  「怎麼?我不是說的實話。」

  「對,對!你是實話。」夏雲很不客氣地說,「你永遠不知道,少說一句,比多說一句來得好。」

  「說實在的,你老這句話大可不說。」秋月是開導的語氣,「以後有沒有是非不知道;反正沒季姨娘你的事,心裏定得很。如今這一說,傳到震二奶奶耳朵裏,誤會你暗地在攪是非,有多冤!季姨娘這件事過去了,你受的委屈有人知道,就不算委屈,從今以後,隻字休提!」

  季姨娘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夏雲還想為她說得透澈些,不道來了個不速之客,是錦兒;她身後還隨著個捧了建漆圓籠的小丫頭。

  她這一來,又帶著東西,自然引起季姨娘和秋、夏二人極大的注意;錦兒一看三個人的眼色,大感威脅,本來想好了一套開場白,怕說得不夠圓滿,索性開門見山地道明了來意。

  「棠官生日快到了;今年是十歲,例規早預備好了,跟芹官一模一樣。」

  說著,親自揭開圓籠,一一檢點:一把嵌金絲的解手刀;一隻玉扳指;一個金打簧錶;一方端硯。另外一對荷包,裏面各裝一枚金錢;再一個十兩重的銀子,上貼紅紙絞成的圓壽字。

  「這四樣是公中照例該給的。硯臺好的太大,不合用;只好委屈一點兒。錶跟扳指,可比給芹官的還好。」錦兒又說:「荷包跟銀子,是我們二奶奶送的禮;前年送芹官也是這兩樣。二奶奶說,芹官十歲擺酒唱戲,是老太太名下開支,大夥兒全是白吃白喝。這回季姨娘倘或要給棠官熱鬧、熱鬧,二奶奶再出一分就是。」

  秋月心裏明白,震二奶奶想買季姨娘的嘴,可又不便太露痕跡,因而才想出將棠官與芹官一樣看待這麼一個說法;無形之中便是抬舉他們母子。以震二奶奶平時對季姨娘的態度來看,費這麼苦心,必已大感委屈,倒不可不幫一幫腔。

  於是,她搶在季姨娘前面說道:「真的,震二奶奶在這些過節上最公平不過。」

  就是這一句,提醒季姨娘去回想,果然找不出震二奶奶對芹官與棠官有甚麼偏心不公的地方。當然,借著曹老太太的名義捧芹官,那是另一回事;這一層,她還明白。

  「多謝你們二奶奶費心,想得週全。給棠官熱鬧熱鬧,到明年老太太除了靈再說吧。」

  「是啊!若非老太太的靈供在那裏,棠官的整生日,無論如何該熱鬧個一兩天。」錦兒轉臉問秋月:「你甚麼時候來的?」

  「剛來不多一會。」秋月趁季姨娘不注意,拋給她一個眼色,意思是不必再提震二奶奶的事。

  「你們都在這裏吃飯吧!今兒我蒸了一塊火腿。」季姨娘轉臉跟夏雲商量:「咱們再弄點兒甚麼好吃的請客人?」

  「季姨娘真要留我們,就別張羅。」秋月說道:「這麼熱的天,一動一身汗;越省越好。」

  「這話不錯。」錦兒接口說道:「有現成的最好。我想想,我們那裏有些甚麼?」

  大家都在湊季姨娘的興,錦兒叫小丫頭回去送了四樣菜來;秋月那裏做了一鍋江米藕,等冬雪送了來,索性把她也留了下來,在院子擺上圓桌面,團團坐定,季姨娘這裏好久都沒有這樣熱鬧了。

  錦兒本負有安撫的使命,一看機會不錯,自然抓住不放;悄悄命小丫頭到小廚房去關照朱媽,做一鍋滷子,下一鍋麵。等送到才說:「咱們今天就算吃棠官的壽麵。」

  這一來便有題目了,大家都逗著棠官;也紛紛敬季姨娘的酒。天黑未散,將高掛在走廊上的四盞紗燈點了起來;映著季姨娘發紅的臉色,越發顯得喜氣洋洋。

  到得二更時分,盡歡而散。秋月與冬雪相攜同歸;一進門就有小丫頭告訴秋月:「太太打發人來交代,不拘早晚,一回來就讓你去一趟。」

  秋月大為訝異,「二更天了!」她問:「太太那裏的人,怎麼說來著?」

  「先問你,怎麼不在家?我說在季姨娘那裏吃飯,連冬雪姊姊也去了。太太找,我去通知;她說不必,反正只要一回來就去,早晚都不要緊。」

  顯然的,這是不願意讓人知道,馬夫人曾秘密找過秋月;然則要瞞的是甚麼人?又有甚麼事要瞞人呢?

  轉念到此,秋月發覺事態嚴重;從季姨娘那裏帶回來的輕鬆的感覺,消失無餘,「你等著我,別睡!」她關照冬雪,「我去去就來。」說完,帶一個打燈籠的小丫頭,匆匆而去。

  一到,被帶入馬夫人的臥室;看她卸妝枯坐,臉有倦怠之色,秋月倒覺得老大過意不去;正想開口表示歉意,馬夫人搖搖手不讓她開口。

  「你們都出去!」她用罕見的威嚴的聲音說,「不准在窗子外頭偷聽。」

  這就讓秋月可以確定一路上猜想得不錯,是說有關震二奶奶的流言,話是從無垢談起。

  「這個人怎麼樣?你聽人講過她沒有?」

  馬夫人是天主教,與佛門無緣;秋月一向服膺「三姑六婆,實淫盜之媒」這句話,與無垢並無往來,也很少去打聽這些人的事,所以此時老實答道:「我不知道她;只能說她能言善道。」

  「那當然,不是能言善道,怎能當知客。我就是不明白,」馬夫人招招手,硬拉著秋月坐在她身邊,才又壓低聲音說:「一個出家人,怎會跟五嫂談人家這種事;莫非不怕造口孽?再說,這件事跟她有何相干?要她來出頭勸姨娘說話小心。這,我細細想過,越想越覺得不妥當。你說呢?」

  秋月想一想果然!不由得點點頭說:「看起來,其中只怕還有隱情。要不是明天再找夏雲來仔細問一問?這件事如今只有她最清楚。」

  「咱們先琢磨透了再說。」馬夫人憂心忡忡地,「四老爺又不在家,我真怕出甚麼事!」

  「不會的。」秋月安慰她說,「誤會解釋清楚了;季姨娘那裏也壓住了,只要大家不提這件事,日子稍為長一點,就都忘記了。」

  「不然!如果真的是誤會,自然說得清楚;現在看起來,就怕不是誤會。」馬夫人緊接著說:「我看這件事,一定有無垢的分;不然何用她來多管閒事?」

  「太太說得是。」秋月不明白她的本意是想瞭解真相;還是要消弭流言,所以沒有再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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