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高陽 > 紅樓夢斷③五陵遊 | 上頁 下頁 | |
一〇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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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這一說,朱媽的怨氣就不止從一處來了,「哼!怪不得這麼克扣咱們?」他咬牙切齒地說:「上萬銀子倒貼姘頭,真死不要臉!等著瞧吧,總有一天──」 「朱姐,朱姐!」于嫂嚇得臉都白了,「你可千萬不能闖禍!」 朱媽從罵了那句「死不要臉」,怨氣消減了一大半;笑笑拍一拍她的手背,安慰她說:「我也不過說說而已。那裡會不知道輕重?倒是你,像今天的話,跟我說說不要緊;可別跟別人去說。尤其是那個錦兒,死幫她主子,更得當心。」 「我知道。」于嫂又說,「看錦兒的模樣,倒也像是忠厚的。」 「忠厚的無用,所以就犯賤了。她主子是個有名的醋罎子,待她一點都不好!她跟震二爺同房,她主子還半夜裡起床去聽壁腳;只要稍微親熱一點兒,你看吧,她就有臉色看了,她主子拉長了臉,就像該給一千,給了八百似地,好難看的臉!她就能看得下去,還死幫著她主子苛刻別人。你說,這不是犯賤是甚麼?」 「原來震二奶奶是這麼一個人!」于嫂頗有不能相信之感,「照這樣說,待震二爺也好不到那裡去!」 「一點不錯。」朱媽微帶幸災樂禍的神情說:「你看著吧,總有一天有把戲你瞧!」 初一一早上了書房,朱實已經在座位上了;芹官恭恭敬敬地作了揖,待回自己座位時,朱實喊住了他。 「今天不必上書了。」他說,「在聖人面前行了禮,你就回去吧!」 「是,」芹官問道:「先生呢?是不是也是上午回府,我叫他們預備車子。」 「你不用管我;我自己會交代爵祿。」 說著,棠官也到書房,給老師、兄長請過安,隨即走到「先師之位」前去燃燭點香──「有事弟子服其勞」,每逢朔望在先師神主前行禮時,都由棠官執役。 依次行過了禮;朱實將這天放學的話,跟棠官也說了一遍,然後向芹官說道:「孟子:『齋戒沐浴,則可以祀上帝』。後漢書,禮儀志:『凡齋、天地七日、宗廟山川五日、小祠三日』。為袓母完願,是件大事;齋戒一日是不可少的。最好獨處靜室,息心靜慮,體會齋戒之道。」 「是!」芹官肅然相答;又想到不能「獨處靜室」,須向老師申明便又說道:「家祖母交代,讓我陪她一起齋戒。」 「那也可以。你去吧!」 於是小兄弟倆雙雙向老師作了揖,辭出書房;芹官順道送了棠官,也不回雙芝仙館,逕自來與祖母作伴。 「咦!」正在親自檢點香籃的曹老太太問說:「這麼早就放學了。」 「老師給一天假。」接著,芹官將朱實的意思轉述了一遍;語氣中特別著重「代祖母完願,是件大事」這句話。 「朱先生真是極至誠的人!」曹老太太很高興地說;又問芹官:「你回去過沒有?」 「沒有。」 「應該告訴春雨,人已經在這裡了。」 「我知道,」秋月答應著,隨即出屋,找到一個小丫頭說:「你到雙芝仙館跟春雨去說,芹官今天放假,在老太太身邊了。芹官今晚上住這裡,有現成乾淨被褥,叫春雨不必預備了;只把明天要穿的衣服送來。」 「還有,」芹官趕出來叮囑:「有一部書叫『攝山志』,你隨手帶回來。」 「甚麼志?」小丫頭問說。 「乾脆寫個條子,」秋月建議,「免得弄錯。」 「也好!」 「你請進去吧!我去拿筆硯來。」 芹官知道她臥室中有副筆硯,是專為記帳用的,便即說道:「不用拿來拿去了,乾脆我到你屋子裡去寫。」 於是秋月領著他坐到她素日記帳的位子上,取張紙,又為他揭開墨水匣;等芹官寫上「攝山志」三字,隨即持了字條去交給小丫頭。 芹官卻還坐在原處,因為案頭有個小本子,將他吸引住了;這個小本子是用竹紙、絲線裝釘的,上面有三個字:「繡餘吟」。不由得大為驚喜;心中自語:原來秋月還會做詩!這可真是大大的新聞了。 於是,他毫不遲疑地將小本子取了過來,正待揭開第一頁;只聽有人喝一聲:「不許看!」接著一伸手來搶那小本子──自然是秋月。 芹官的動作也很快,搶先按住小本,望著秋月笑道:「我真想不到你會做詩。」 「不是我做的。」羞紅了臉的秋月說,「我是拿人家的詩,抄著玩兒的。」 「既是人家的詩,看看又有何妨?」 「不行!我的字太醜;不能見人。」 「可是,題在封面上的字,我已經看見了。寫得很好哇。」 這下,秋月想不出遁詞了,便即說道:「好吧,我念給你聽。」等芹官一鬆手,她很快地將小本子搶到手裡,藏在身後,「沒有甚麼好看。你請吧!」 「不!」芹官耍賴,「你不給我看,我就不走。」 「別胡鬧!」秋月說道:「你別忘了,今天是甚麼日子?不許亂開玩笑的。」 這句話很管用,芹官想到老師所說的,「靜心息慮」的告誡;立即莊容答說:「對!改天再說吧。」 說完,走回堂屋,只見曹老太太,已將香籃整理好了;「明天派何誠跟了你去。」她說:「反正放學,他也沒事。」 「是啊,派他去最好。」 「燒完香要寫緣簿。你知道不知道怎麼寫?」 「不知道。得老太太先告訴找。」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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