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高陽 > 紅樓夢斷②茂陵秋 | 上頁 下頁 | |
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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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怎麼樣才能抽得出這三天工夫?別的不說,光是丟下乍逢又將遠別的李紳,便覺交代不過去。 「大概是抽不出工夫。」天輪安慰他說:「你不必怏怏然;有的是機會。只要你抽得空,我隨時奉陪。」 唯其如此,李鼎越覺得不能辜負美意;攢眉苦思之下,居然讓他想得了一個藉口。 「有法子了!」他喜逐顏開地,「三天一定可以抽得出來。」 「你是怎麼個法子?」 「我家承辦的三萬件絲棉襖,月半非裝船不可;明天到家,我跟我老爺子自告奮勇,到各地去催這批軍需。三天工夫,不就有了嗎?」 「這個假公濟私的辦法好。」天輪想了一下說:「我明天晚上開船;後天一大早,在萬年橋下等你。」 「好!」李鼎問道:「你那條船,有什麼特殊的標記?」 「是條畫舫,艙門口有塊柏木小匾,上刻『盟鷗』二字的,就是。」 「我知道了,這不難找。」 「有一層,我可得聲明在先,船上只能吃齋,沒有肉吃。」 「天熱,吃齋最好。而況,」李鼎伸手去捏她胸前,「有這兩團軟玉溫香的肉吃,我還不知足。」 「啐!」天輪白了他一眼,「說說就沒有好話了。」 「你也真膽大,」李鼎又說:「連個兜肚都不帶。」 「天氣這麼熱,兜肚壓緊了,不受罪?反正僧袍寬大,外面也看不出來。」天輪又問:「你預備帶什麼人去?」 「把琴寶帶去如何?」 「不行!你帶他,我就不去了。」 李鼎一楞。沒有想到這點小事她會看得這麼嚴重;覺得需要作個解釋。 「我是連我的那個小廝都不想帶。你帶蓮文,我帶琴寶;有事聽招呼,沒事讓他們躲在一邊去起膩,咱們倆不就耳根清淨了嗎?」 天輪是話一出口,便自知失態;如今聽他這樣解釋,更覺得自己太魯莽了,「我也沒有別的意思,」她說:「認識他的人多;有他在一起,引人注目,咱們的行蹤就瞞不住人了。」 「既然你這麼說,我不帶他就是。」 「其實你那個小廝都不必帶。」天輪想了一下笑說:「你說去催軍裝,當然不能自己奔走;無非坐鎮一地,派管家分頭去辦。我教你一個法子──」 辦法很簡單,李鼎帶幾個人到吳江;由那裡分道遣人去查催,以三日為期,回吳江覆命。然後將小福兒留下,坐守聯絡;天輪將畫舫泊在垂虹橋下,只等他上船,隨即揚帆而西,遍遊東西洞庭。 上燈時分,李紳方由老吳陪著回來。他的臉很深沉,無法猜得出此行的結果。 李鼎原很好奇,但此時一片心在天輪身上,對李紳的這件事,已不甚關心;天輪也不便先問,只忙著張羅。直到坐定下來,反是老吳忍不住說道:「縉二爺,到底是怎麼個情形,我都還不大明白。」 「只見了老師太,倒確是通情達理,很願成全我;可是,愛莫能助。」 「怎麼,」李鼎問說:「繡春不願見你?」 「豈止不願見?說出來一句話,教人傷心,她說:『根本不認識我!』真正哀莫大於心死。」 「那麼,你見到她了沒有呢?」 「沒有。」 「怎麼會沒有見到?」老吳問說:「老師太不是帶你進去了?只要她也在那裡做絲棉襖,就一定見得到。」 「她的活計跟別人不一樣;專門縫帶子、制鈕扣。」李紳微喟著說:「老師太勸了她好半天,她躲在屋裡不肯出來。」 「這麼說,是白來了一趟?」 「也不算白來!」李紳強自做出無所縈懷的表情,「非要來這一趟,才能知道,我跟她的緣分真正盡了。」 「你也不必難過。」李鼎勸道:「紳哥,你想補過,她不給你機會,你問心無愧。」 「也不能說無愧──唉!」李紳用力地揮一揮手,「事情過去了!」 「對!」老吳很起勁地說,「縉二爺,不必自尋煩惱;我來想點玩的花樣。」 「不,不!」李紳拱拱手說:「打攪已多,我想不如趁夜涼回蘇州的好。」 「老吳,謝謝吧!」李鼎也說:「實在是公事也很要緊,月半裝船,沒有幾天了;還得趕回去料理。」 「那麼,我送兩位爺回蘇州。」 「不必,不必!」李鼎急忙阻攔;同時放下一個伏筆:「你忙你的差使要緊;一兩天內,作興還要派人來催。」 * * * 看到李鼎自告奮勇,李煦頗為欣慰。這幾個月來,一直有個念頭盤旋在他心裡;由於平郡王跟「十四爺」的關係,更有李紳從中聯絡關照,李、曹兩家將有一個新的局面。但自己望七之年,就能逞強也不過幾年的好景;以後全靠小輩得力。曹家的「四老爺」忠厚有餘,精明不足;自己兒子聰明倒有餘,就是不務正業。聰明不務正,比老實無用更壞;怎麼得能拿他的紈袴習氣,狠狠針砭一下才好? 不想,居然他能自己覺悟,往正業上去巴結;雖然催辦物件這些小事,用不著他管,但為了鼓勵起見,特意湊他的興,把這件事看得很重要,指定二總管溫世隆,帶四個得力的家人「跟大爺去辦事。」 一下了船,李鼎便即發話:「我在吳江坐鎮,你們五個人,由世隆為頭,分派一下,四面去催,第四天上回吳江會齊,一起回蘇州。」 溫世隆答應一聲:「是!」卻與他的四個夥伴,面面相覷;不知道李鼎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李鼎確是很聰明,一看他們的臉上,便看到他們的心裡;靈機一動,不妨將計就計,作個半隱半顯的說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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