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高陽 > 紅樓夢斷①秣陵春 | 上頁 下頁 | |
二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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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像老太太這麼說就好了!」 「對了!都得像我,見怪不怪,其怪自敗,也少好些是非。」曹太夫人問道:「賞號開了沒有?」 「自然開了。」震二奶奶說:「我可替你老人家大大做了一個面子。」 「哼!」曹太夫人聲音是冷笑;表情卻是忍俊不禁似地,「明是你慷他人之慨,花不心疼的錢,自己買好兒,倒說替我做面子。」 「自然是替你老人家做面子;就是我買好兒,也是替老太太做面子。李家上上下下不都在說:到底是姑太太調教出來的,強將手下無弱兵;若非姑太太格外寬厚,震二奶奶敢這麼大方嗎?」 「你們聽聽,」曹太夫人向丫頭們說:「都是她的理!」 丫頭們都知道,其詞若憾,其實深喜;所以個個含笑不答。 「老太太安置吧!」震二奶奶說:「這一天累得可真夠瞧的!」 老年人愛熱鬧;曹太夫人倒是倦了,卻捨不得去睡,「還沒有『召請』呢!」她說:「你忙你的去吧!答應了給人家幫忙,可別躲懶。」 震二奶奶心想瑜珈焰口一完,還有一頓宵夜;打發吊客、打發和尚;歸拾動用什物,還有許多瑣碎事務,少不得會有下人來請示,四姨娘一個人一定忙不過來,得幫著她料理料理,累了一天,也落個全始全終的好名聲。 於是她說:「既如此,我可走了。不過『召請』供茶燒紙,老太太就不必出去了。」 「好吧!」曹太夫人說:「料想不允你這句話,你也不會走。」 震二奶奶微笑著,將秋月招到一邊,悄悄叮囑:「想法子哄老太太早早上床」,才又帶著丫頭回到花廳內帳房。 剛坐定下來,喝得一口茶,只見李鼎走了來說:「表姊,我父親著我來請表姊,有件事非得求表姊不可。」 「喔!」震二奶奶問:「舅公這會在那兒啊?」 「在書房裡。」 「好!我這就去。」 震二奶奶一面說,一面站起身來,不知怎麼,腳下一絆,人往一邊歪了過去;李鼎眼明手快,一把扶住。 「我的丫頭呢?」震二奶奶問;又坐下來,伸手下去握著自己的右足。 「上二奶奶屋子裡取手絹兒去了。」順子答說。 「怎麼?」四姨娘問:「蹩著了?疼不疼?」 「還好!」震二奶奶站起身,提腳踮了兩下;又走兩步,顯得不大俐落了。 「不行,不成!」四姨娘說:「叫人抬軟椅!」 話還未完,震二奶奶便即阻攔:「算了,那成甚麼樣子?教人看了笑話!我能走。」 「那就讓順子攙了你去。」 「錦葵不在,就順子一個人,怎麼離得開?我等一等,等──,」震二奶奶躊躇著說:「可又怕舅公等得心煩!」 「乾脆,」四姨娘看了李鼎一眼:「大爺攙一攙!」 「這,讓人瞧見了不大好吧?」 「不要緊!開角門出去,往裡繞一繞,誰也瞧不見。」 震二奶奶不作聲,顯然同意了。於是李鼎命小ㄚ頭點燈籠引路;一手攙著震二奶奶的手肘,從花廳裡面的角門開了出去,但見涼月在天,西風瑟瑟,兩個人都打了個寒噤。 「趕快走吧!」震二奶奶說:「你不是感冒?這風太厲害。」 「不要緊!表姊冷不冷?」李鼎一面說,一面在震二奶奶臂上捏了一把,是要試試她衣服穿得夠不夠。 震二奶奶輕輕在他手背上打了一下,轉過臉來,向前呶一呶嘴,意思是當心小ㄚ頭發覺。 「有多遠啊!」 「繞過這個院子,穿一條夾弄就到了。」李鼎說道:「表姊,你走裡面來!」 說著,他調到外面,讓震二奶奶沿著回廊的牆走,為的是有他可以擋風;手臂還攙著,不過本來攙左臂,此時也調到右面來了。 「你是在那兒得到表嬸兒的消息的?」 「從熱河回京以後。」 「當時哭了?」震二奶奶打趣似地問:「哭了幾缸眼淚?」 「先倒沒有怎麼哭。回來──,唉!」李鼎不願往下說,只重重地歎口氣。 「也難怪你!一個爺兒們,最怕遇到這種事。」震二奶奶也歎口氣,「我表嬸也是!去年還跟我說,說你慢慢收心了,在家待得住了。我也替她高興,倆口子有幾年恩愛的日子過。那知道你倒收心了,她可伸腿走了!」 說完轉臉向外來看,月光正照在她臉上;一雙眼中充滿了憐惜,倒像盈盈欲涕似地。李鼎的心一跳,不由得一哆嗦。 「怎麼啦?你!」震二奶奶帶著埋怨的聲音說:「知道自己不能受涼,也不多穿一點兒。」 「沒有甚麼!走快一點吧!」他把手放了下來,疾行兩步;忽又醒悟,回過身來,歉意地說:「我都忘了我自己的差使了!腳上這會好一點兒了吧?」 只為走得太急,小丫頭絆了一跤,人沒有摔傷,卻將燈籠摔熄了。繞行回廊,有月色相照,沒有燭火倒也不礙;但前面那條長長的夾弄,不能沒有照明,李鼎便罵小丫頭:「走路不長眼睛!還不快回去點了燈籠來?」 小丫頭不敢作聲,摸著牆壁又繞回廊走了回去。此時風勢忽大,震二奶奶不由得聳一聳肩,說聲:「真該多穿點衣服才是。」 「這兒正當風口。來!到這兒來避一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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