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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六


  「不過,有件事我要先打你的招呼;川端的來意,我已經知道。他託你來要的這個人,犯的案子很重;而且也沒有辦法交給你了。我想請你警告川端,不要管這種閒事,免得損害『中日邦交』。」

  荻原微微一驚,「甚麼案子?」他問:「會損害到『邦交』」。

  「難道你還不知道?莫非川端沒有告訴你?」林之江趁機放了枝冷箭,「託人一件事,不把這件事告訴人家;這種做事的方式很不夠意思。」

  「嗯!」荻原閉著嘴咕了一下,有些生氣的樣子了。

  「請你不要這樣。用『平常的』態度。」

  荻原省悟了,放鬆了臉上的肌肉,跟著林之江回到外面客廳,這才正式為他介紹川端。

  彼此說了兩句客氣話,荻原開口了,「川端君那裏有個『使用人』,為你們這裏逮捕了,希望能夠釋放,或者交保。」他轉臉說道:「川端君,請你自己說。」

  於是川端先找張紙寫了一個名字,然後說道:「這個人,是為貴局逮捕了。」說著,將一張紙條遞過去,自然是「陳龍」二字。

  林之江趁機打聽:「這姓陳,請問川端先生,是你們局裏甚麼人?」

  「調查員。」川端補充說:「是秘密的稅務調查員。」

  「既然如此,何以不由統稅局來辦交涉?」

  「我就是統稅局的人;陳龍是配屬給我工作的人。」

  「這樣說,川端先生應該對他很瞭解。」林之江逼視著他問:「是嗎?」

  一上來先被人家套問了一陣,而且話中藏著機牙;川端自覺落了下風,不由得有些氣餒,就越發要考慮一會才能回答。

  「關於他的工作方面,我比較瞭解;此外就不太清楚。」川端又說:「他的私生活,我不便干涉。」

  「那麼,我可以告訴川端先生,陳龍是本局奉令逮捕的,他牽涉到行刺中國政府要員的陰謀。」

  川端的神色凝重了,但看得出來,是極力保持著鎮靜,「有這樣的事?」他說:「你們不會株連無辜吧?」

  「株連?」林之江問:「川端先生希望我們株連?」

  聽得這話,連荻原都發覺了,當即向川端說道:「川端君,你應該管束你的部下。」

  「在我的工作部分,我是管得很嚴格的。」川端忽然態度變得強硬,「你們一定弄錯了!是冤枉無辜的人,對我的工作妨礙很大。」

  林之江很沉著,沉著得看來有些陰險了,用一種深不可測的微笑答說:「我也知道妨礙了你的工作;我向你道歉。」

  「這不是道歉的事;我要求讓我帶陳龍回去,或者移交給荻原隊長。」

  這一下,林之江不能不以堅定的態度回答:「荻原隊長並未提出這個要求;他連如何妨礙你的工作都不知道,接收了這個人有何用處?而且,就算荻原隊長提出這個要求,我們也只能向他抱歉,求取他的諒解,因為我們無法將陳龍移交給他!」

  「為甚麼?」

  「這個原因不能告訴你;除非荻原隊長提出詢問。」

  這個釘子碰得川端臉色發青;荻原又不作聲,他只好出聲央求了。

  「請荻原隊長問問他,為甚麼不能將陳龍交出來。」

  荻原點點頭,向林之江說:「請你跟他說。」

  「好!」林之江看著川端說:「陳龍已經承認,他在從事一項叛逆性的陰謀;案情太嚴重,陳龍已經移解到南京去了。」

  「走吧!」荻原很快地站起身來;他對川端說:「你不要再管這個人了。」

  原是請來壯聲勢的,不想竟說出這樣的話來:川端大感狼狽,一言不發地跟著荻原告辭。

  林之江顧到禮貌,一直送他們上汽車;荻原在車子離去以前,從車窗中伸出手來,作了個翻書的手勢。林之江會意,是指許了送他的「寶貝」。

  「一定會有。請你耐心等待。」

  「不要讓我等得太久!」荻原還叮嚀一句。

  ***

  林之江對這個交涉,自覺辦得很滿意,但對荻原所許的願心,卻不知如何還法?心想虞亞德為人靈活,不如跟他談。

  於是,打了電話約他一起吃晚飯;林之江十分得意地談他如何利用荻原抵制的經過。最後卻又皺眉了。

  「當時沒有辦法,非利用這件荻原最感興趣的事,不能取得他的充分合作。現在可為難了,那裏去弄這六幅唐伯虎畫的春宮?」林之江用很親熱的稱呼說:「小虞,你替我動動腦筋。」

  「這何用動腦筋,到城隍廟的茶會上,去找一個專門造假畫的人,問題就解決了。」

  「對、對!真是你的腦筋好。」林之江很高興,「不過,造假要造得像。」

  「那當然。」

  林之江點點頭又說:「小虞,買這六幅畫送荻原,是可以報公賬的。自己弟兄,我挑挑你,假的你照真的報好了。」

  這是件無須客氣的事;虞亞德道謝過了又問:「那麼,陳龍是不是要送南京呢?」

  「現在還不知道。局裏只是將整個案子報上去;看上頭的意思。」林之江又說:「我看陳龍難逃公道。」

  「照現在的情形,是不是要通知他的家屬呢?」

  「應該要通知的。現在案子已經不在我手裏了,我沒有辦法答覆你。不過,如果你認為要通知家屬,我可以跟局裏說。」林之江又說:「現在你最要緊的,是替我去弄唐伯虎的古畫,越快越好。明天能不能給我一個確實答覆?」

  「我極快去辦。明天一定有電話給你。」

  因為如此,虞亞德第二天絕早起身,趕到城隍廟,在古玩書畫商人每天聚會的茶會上,找到一個專造假畫的任不凡,問他願不願承攬這件生意?

  「像你這種生意,我還是第一回遇到。」任不凡想了一下說:「這要另外尋一個人合作;我是不畫春宮的。」

  「你的意思是,畫春宮另外請人;畫好由你來加上唐伯虎的名字?」

  「對!我只管題款,蓋唐伯虎的圖章;別的不管。」

  「一客不煩二主,這個人歸你去找。你只說個價錢好了。」

  「冊頁是一兩金子一幅;兩個人合作算雙份,六幅十二兩金子;抹掉零頭,算一條條子。」

  「可以。不過要快;一個星期夠不夠?」

  「差不多。不過,話說在前面,期限要從收定金的那天算起。」任不凡又說:「鈔票不值錢,不能折價。」

  「明天上午,仍舊這時候,我拿兩個『小黃魚』給你。」虞亞德又問:「譬如說,這六幅畫如果真的是唐伯虎畫的,值多少錢?」

  「那就沒有一定了。」

  「你不妨說個價錢我聽。」

  任不凡想了一下說:「要一根條子一幅,不算貴。」虞亞德心裏有數了,隨即到七十六號去看林之江,將跟任不凡接頭的情形,和盤托出。林之江考慮了好一會說:「六條條子,數目是大了點。應該另外有個做法,你有沒有專門做這路生意的熟人?」

  「我只認識一家裱畫店的老闆。」

  「有沒有交情?」

  「有的。」

  「有交情,就好辦了。」林之江說:「我先墊一條條子出來,你去把那六幅畫弄好,送到裱畫店;我跟局裏說,那家裱畫店有這麼六幅東西,請局裏派人去買。你那面咬定要六條條子,少一個不行;一樣非買下來不可。這樣不經我的手,事情比較冠冕堂皇。」

  虞亞德自然唯命是聽。當下收了林之江的一條條子;一個星期以後,如期辦妥。那六幅春冊,每一幅題一句唐詩;詩中都有一個春字。

  為了表示做事認真,同時讓林之江有個先睹為快的機會,虞亞德特地約林之江小酌,順便欣賞那六幅春冊。林之江欣然同意;但時間卻不能確定,要臨時聯絡。

  小酌的地點,就在裱畫店老闆的家裏;此人姓周,蘇州人,裱褙世家。他也很想認識林之江,因為是個靠山;因而向虞亞德表示,這趟生意他完全「白當差」。當然,虞亞德也有盤算,要給林之江提高大分;然後他再跟周老闆分賬。

  約了兩天,第三天約到了。一到經過介紹,首先看畫,六幅冊頁,紙墨古色古香,做假做得極像;每一幅提一句唐詩,都帶了一個春字,第一幅是「全知偏知春氣暖」;第二幅是「春潮帶雨晚來急」;第三幅是「雨中春樹萬人家」;第四幅是「春城無處不飛花」;第五幅是「隔坐送鉤春酒暖」;最後一幅是「銅雀春深鎖二喬」。

  「這一幅是『六指頭搔癢』,加工討好。」周老闆指著最後一幅說:「照規矩一男兩女算兩幅。」

  「喔!」林之江問:「這是唐伯虎的字?像不像?」

  「像、像!怎麼不像。」

  「『六如居士』就是唐伯虎。」

  「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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