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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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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交情不錯,我有一件小事奉托;舍親有一件與人爭豈不爭財的案子,在蘇州打第二審的官司,聽說對方在法院裡用了錢,希望羅部長能查一查。」 「好!」金雄白慨然應諾;因為他知道羅君強最喜歡管這種事,有把握可以替盛文頤辦到,「是怎麼個案情,請你說一說。」 「我也不怎麼弄得清楚,不過舍親的理不輸,我是知道的。有個節略在這裡,請你帶了去轉交羅部長,一切都明白了。」 金雄白接過節略,也沒有興趣去看它;第二天到報館,打電話一問,恰好羅君強已到了上海,隨即驅車相訪。 「我也正想邀你來談談。」羅君強說:「我實在須要一個得力的助手。今天重申前請,你肯不肯屈就?」 羅君強以前曾約他當「司法行政部」的政務次長,金雄白沒有接受;如今「重申前請」,仍舊無法使他滿意。不過正有求於人,不宜一口拒絕。 「茲事體大,容我考慮以後答覆。」 「甚麼時候可以考慮好?明天行不行為」 「明天晚上好了。」金雄白急轉直下地說:「今天來有一件事托你。這件事也是司法行政部長份內應辦的事;是關於整飭司法風氣。我有個節略在這裡,你一看就明白了。」 「行!你交給我就好了。」 剛談到這裡,又有人來訪,是「上海地方法院」院長陳秉鈞;他也是金雄白的熟朋友,一起坐亦無妨。 「部長,我來報告逆倫案的執行情形。」 聽這一說,金雄白更要坐下去了。因為華美藥房徐老二弒兄案,就是由他的《平報》所揭發的,這件案子徐家弄巧成拙,到得羅君強一當司法行政部長,他是《老殘遊記 》中「曹州太守」——庚子拳匪之亂,罪魁禍首之一的毓賢一流的人物;徐老二就算死定了。 原來初審判的是十年有期徒刑,徐家自然放棄上訴,不道羅君強一上任就用電話指示原承辦「檢察官」以處刑太輕,提起上訴。這個晴天霹靂,震得徐家不知所措;所請的律師亦計無所出,唯有用老法子,讓徐老二在庭上死不開口。即令如此「高院」仍舊仰承羅君強的鼻息,由十年徒刑,改判死刑。 在此以前,徐家已知大事不妙;搶先一步,跟「最高法院」打通了關節,由死刑改判無期徒刑。哪知羅君強另有先發制人的手段;在「行政院會議」中,公然質問張「院長」說,外間有「最高法院」受賄的謠言,此案將改判無期徒刑,請問張「院長」是否已有了這樣的決定? 做到「最高法院」院長,當然精通法律;認為羅君強問的話,根本外行,便用「那裡談得到我來做決定;法官獨立行使職權,不容干預」的話,將羅君強的質問,原封不動,頂了回去。 但問題是,理論歸理論,事實歸事實;汪政府的「法院」,沒有一個「院長」不是平頭「法官」的。所以羅君強碰了個釘子,恨在心裡,專找張「院長」的麻煩;這也是很傷腦筋的事,結果仍然屈服,維持了二審的判決。 徐家自然不肯死心,活動「非常上訴」,「再審」都沒有成功。徐老二則在監獄裡裝瘋,撞壁尋死;於是只好將他從提籃橋監獄移到原法租界的薛華立路監獄,那裡面只有一間有特殊設備的牢房,俗稱「橡皮牢監」,顧名思義,可知它的作用。 「執行是在漕河涇監獄——」 徐老二判的是絞刑;據陳秉鈞細說執行的情形是:將徐老二提到監獄空地上,雙手反綁於木樁,頭上套一支皮包。哪知一直不開口的徐老二,到此時突然大喊:「冤枉啊!救命啊!」將「法警」嚇一大跳。 當然,喊破天也沒有用的。當時「法警」用一根中間縛了一段橫木的特號琴弦,扣除徐老二的頸部,轉動橫木,後緊弓弦,絞徐老二眼睛泛白時,隨即松弦;等他長長透過一口氣來再絞,這樣三收三放,徐老二已經停止呼吸,腹部卻隆然如孕婦;「法警」提起腳來,猛掃一腿,徐老二放了個「平身炮」方始脫離苦海。 這些經過,聽得金雄白毛骨悚然,心中作惡,等陳秉鈞報告已畢,告辭而去,他的心情仍未能恢復正常。 羅君強卻是神態自若,斜睨著金雄白笑道:「這條命,雄白你知道怎麼會送掉的?」 這等於當頭棒喝,金雄白不由得就回憶到事發之初的情形;而羅君強不等他回答,便已往下說了。 「是我跟你兩個人合送的。你我應該各負一半責任。不是你在報紙揭發這一起案情,徐家本來已經神不知鬼不覺;大事化無,做得差不多了。」羅君強又說:「如果不是我堅持依法懲處,徐家有的是錢,捕房可能不會上訴,張院長也可能從輕改判。所以說,送了徐老二這條命,我與你應該各負一半責任。」 語氣好像懺悔;而神情卻是得意。金雄白,真不明白羅群強的情形,何以會如此乖謬?於是,想起托他的那件事,頓生警惕;已經作了一次孽,不能再作第二次孽! 「我現在要鄭重聲明,剛才我交給你的那件節略,並不是說,一定要請你照辦;是非曲直,我也不大清楚。不過我相信你會很公正,真是真,假是假,會細心去查真相。如果這件案子的法官沒有錯,我決不希望你為了賣我的面子去辦他;倘或錯了,也希望採取適當的糾正手段,不可苛求,免得我良心不安。」 「你放心,你放心,我持平辦理就是。」羅君強又問:「你回到上海以後,有沒有聽到甚麼消息?」 「那一方面的?」 「重慶方面。」 「聽說委員長要跟羅斯福、邱吉爾會談。」金雄白說:「中國的國際地位確是提高了。」 「是啊!」羅君強很起勁地說:「現在是我們要加緊活動的時候,我們在這裡苦心維持的情形,一定要讓委員長知道。雄白,你軍統方面的關係很夠,能不能替我也介紹一兩位要角?」 「我那裡談得到關係很夠?不過隨緣助人,行心之所安而已。」 「老朋友,你不說實話!」羅君強似乎不悅,「你有辦法是你的;我又不會搶你的關係,何必如此!」 金雄白不作聲,只是報以苦笑,然後起身說道:「你不相信,我也沒有辦法。不過,說實話,有時候我晚上也不大睡得著,前途茫茫,須早為計。」 說完,金雄白不再作品刻逗留;留下羅君強一個人在想心事——最大的心事,自然是抗戰勝利在望;「和平」破產。搞政治成則為王,敗者為寇,而且不但是「人」;「事」的性質,亦隨成敗而轉移。「和平」如果成功,可以說是救國救民的大事業;一失敗就成了賣國的醜行。賣國是死罪,這個罪名如何擔當得起? 他心裡在想,任援道早就有電臺,而且有軍統的密碼本,周佛海亦複如此;甚至陳公博都已經有了電臺。雖然日本人找麻煩,很傷腦筋;但有電臺在手裡,能跟重慶聯絡,畢竟是一大保障,這件事無論如何要設法弄成功。 一面動腦筋,一面隨手拿起剛送到的晚報來看,入眼絕大的標題;正是記的徐家老二伏法的經過,強調殺人者死以及倫理之不可破壞;讚揚「羅部長」的「鐵腕」,為在重慶的國民政府官員所不及。羅君強大為陶醉;在飄飄欲仙的感覺中,突然來了靈感。 他在想,蔣委員長一向主張制訂約法;約法就是憲法,可見得講民主的: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惡惡之。而且蔣委員長一直尊重有社會地位的人;也一直重用有才幹的人。如果能夠表現非凡的才幹;造成一種人人稱讚的社會地位,等不久的將來,淪陷區一光復,不但可免除漢奸的罪名;還可能被重用。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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