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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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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先生是怎麼個想法呢?苦撐待變,好不容易天從人願,撐到了變的時候,他肯跟日本人談和嗎?而況,有一個條件是一定談不攏的。這個條件,你當然知道!」 金雄白點點頭,抑鬱地說:「東北人就是存著這個希望:日本人為了拔出陷在中國大陸的泥足,能夠讓東北第二次『易幟』,重見青天白日。」 「我也希望如此。不過這是辦不到的事;我們只好採取比較實際的做法。」周佛海又說:「我請你多注意太平洋的戰局。這要花工夫去研究;你忙,總比我好一點。而且以你的崗位,來做這個工作,有許多方便。」 「好!」金雄白慨然承諾:「我一定做。對這個工作,我有興趣。」 於是金雄白指定了兩名對日本情勢頗有研究的記者,專門注意日軍在太平洋的動態;他自己與徐采丞取得了聯絡,同時搜集來自第三戰區的消息。 用不著一個星期,日本將進攻浙東的推測證實了。徐采丞從登部隊得來的消息,駐在上海的第十三軍,正大量徵集鐵路器材,目標顯然是浙贛路。還有一個深可玩味的跡象是,駐漢口的第十一軍司令阿南惟幾中將,特為飛到上海來會晤第十三軍司令澤田茂中將;阿南的隨員中包括作戰、情報及工兵部門的參謀。無疑地,是十一、十三軍兩軍舉行一次聯合軍事會議。 這些情報在在說明了,日本決定打通浙贛路;十三軍擔當東面,作為主力,而十一軍是西面夾擊。 五月十五日,浙贛戰役終於爆發了。第十三軍動員的兵力,計有四個師團、一個旅團,以及第二線的一個師團,共有五十三個大隊的步兵,從奉化、上虞、紹興、蕭山及浙西的富陽,五路進兵,向西南全面推進。 首先淪陷的是,正在上海風行一時的「的篤班」的發源地嵊縣,接著是諸暨、桐廬、浦江、義烏、永康、嶺州,直撲浙西的重鎮金華。 平時正援緬之戰新敗——太平洋戰爭爆發後,日本「南方軍」總司令寺內籌一所轄的第十五軍司令飯田祥二郎,以四個師團及特種兵共十幾萬人,集結泰國邊境,進攻緬甸;英緬當局向中國政府求援。蔣委員長除了指派原駐昆明的美國空軍志願隊,移防仰光以外,另外編組了一支「遠征軍」,由羅卓英擔任總司令,下轄杜聿明的第五軍、甘麗初的第六軍、張軫的第六十六軍,分道援緬。指揮官是羅斯福推薦的中國戰區參謀長史迪威少將。 此人除了能說中國話,也識簡單的中文以外,沒有甚麼能對中國有幫助的長處。他在美國軍隊裡人緣極壞,而且性情偏執,與參謀總長馬歇爾臭味相投;所以由馬歇爾推薦給陸軍部長史汀生。一度晤談,史汀生大為滿意,因為他所描敘的中國軍人的英勇事蹟,都是史汀生所不知道的;這樣,對於史迪威所說:「此行成敗系於能否率領中國軍隊」,自然就覺得動聽了。照史汀生的想法,中國軍隊是好的;再有一個美國指揮參謀學校畢業的少將去當指揮官,自然就會打勝仗。所以派史迪威由印度轉重慶後,而且由馬歇爾向中國派在美國的代表宋子文表示:「史迪威為其部下最有能力的將材,本來要派為北非遠征軍總司令,因中國事務緊要,特意改派來華,希望加以重用。」 蔣委員長向來尊重國際朋友,在接到宋子文的電報以後,雖覺得與史迪威七日之間,四度長談,對他的作戰經驗不足,而又好大喜功,可能會蹈輕敵冒進的危險,不無顧慮;但疑人莫用,用人莫疑,史迪威既為羅斯福所派,則對史迪威的懷疑,等於對美國總統的不信任,這在重要合作關係剛剛展開之際,是件很重要的事。 就因為如此,還是將指揮在緬華軍的全權,賦予了史迪威。結果,指揮方面缺乏統一的準備;又乏空軍的掩護;諜報後勤等等工作,在在暴露了嚴重的缺點,充分證明了史迪威根本不會指揮大部隊。以致中國精銳的第五軍、第六軍雖然局部的作戰,表現優異;終於因為擔任右翼的英軍先垮,帶累了擔任正面及左翼的華軍,損失慘重,第二百師師長戴安瀾亦傷重陣亡。最荒謬的是,主將「臨陣脫逃」,看看局勢不妙,悄悄溜到了印度。 日本的第十五軍,打了一次大勝仗,席捲北緬,與國軍對峙于雲南怒江。殘敵猶待肅清,而浙贛線又遭受了強大的壓力。偏有人主張,應速調美國空軍志願隊飛到浙東,壓制日軍的攻勢;但蔣委員長權衡得失,西南是根本重地,後方重于前方;在整個太平洋都已成為戰場了,金衢一隅之地,已不關戰局的成敗。而且日本不僅要打通浙贛路,還希望捕捉國軍主力,打一次殲滅戰;所以下令撤退,讓敵軍旗個空,在戰略上是得計。 就這樣,在日軍徹底破壞了玉山、衢州、麗水的機場,並打通了浙贛路以後;日本大本營於七月二十八日下令,結束了浙東的作戰。 征緬失利,浙東陷敵,人心大受影響;但另一方面,卻有令人驚喜疑惑,心癢難忍的一個消息——是金雄白所指定研究太平洋戰局的一個記者熊卓所發現的。 「六月初中途島的海戰;金先生,」熊卓有著無可言喻的興奮,「聽說日本光是航空母艦就沉了三支到四支。」 「這不是大敗?」金雄白不甚相信,「中途島海戰失利是事實;但日本的電訊裡面,看不出來是大敗。」 「那是有意封鎖消息。倘或真相一公開,日本的民心士氣,受的打擊太大了。」 「話是這麼說,你有甚麼證據?」 「證據很多,美國發佈的戰報;來自廣島跟橫須賀的情報。」熊卓緊接著說:「金先生,有個葡萄牙人,可以介紹我一條路,取得一份從關島來的情報;這份情報對於整個戰況的報告,並不完全。可是,這個人的身分,金先生一定有興趣。」 「喔!」金雄白笑道:「姑妄言之,姑妄聽之。」 「關島設了兩個特種招待所;接受招待的是日本海軍,職務最高為艦長,最低為水手,你知道這些人那裡來的?是沉沒的航空母艦上的官兵——」 「有這樣的事!」金雄白果然大感興趣,「你所說的情報來源,就是這兩個招待所?」 「是的。一個招待所的管理員透露的。」 問題談明白了,這份情報是第一手的資料;熊卓深知那個葡萄牙籍的情報販子,「貨真價實」,決非欺騙。 「那麼,」金雄白動心了,「他要多少錢呢?」 「五千美金。」熊卓答說:「他保證:如果能指出情報中不實之處,包退還洋。」 「你呢?」金雄白又問:「你能不能給我保證?」 「金先生自己看,如果認為我靠得住;就請相信我。」 金雄白不答,起身開了保險箱,取出一迭簇新的美金,交了給熊卓。 於是,熊卓當天就把這份情報弄到了手;同時向金雄白補充說明,情報的來源出於在關島那個「特種招待所」服務的女護士;而她敢於作此背叛她的國家的行為,是由於愛情的驅使。當然,她的愛人是不是那個葡萄牙人,是無法究詰也無須究詰的一件事。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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