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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三


  謝米諾夫的殘部一共四千多人;再招上一批山東老鄉,總共七千,號稱一萬,軍餉是自己發行的「軍用票」,用白紙填上一個數字,或是五元,或是十元,蓋上綏寧鎮守使的大印,在當地使用,誰敢說它不是錢,至於那五萬現大洋,是要帶到瀋陽作交際應酬用的。

  果然,在瀋陽窯子裏,一場牌九推下來,便有人替他在張作霖面前說好話:「張效坤替老帥把白俄勇將謝米諾夫拉過來了。他的部下,個個能征慣戰,而且『傢伙』都是最新的。有這麼一支紅眉毛綠眼睛的隊伍,擺出去都能唬人。」

  張作霖被說動了心,許了張宗昌一個旅的番號。「老帥」的命令,郭松齡不敢不遵;但心裏卻始終輕視張宗昌,於是通過張學良提出意見,說張宗昌的部隊,須先經過一番考驗,要確實證明能夠打仗,才可給給予番號,編入序列。否則不符「整理」的原則。

  張作霖一聽有理,吩咐照辦。於是郭松齡擬了一個演習計劃,以集中在輝發河南岸,即名輝南,等候點編的張宗昌部隊,向西渡蛤蟆河進攻;守軍是李景林所部的原第七混成旅。在假想的「作戰計劃」中,給予張宗昌的任務,非常艱苦;指定了一條迂迴曲折的進攻路線,爬高山、下池塘,不准規避取巧,而且限期非常緊迫。一看就知道是在整人!

  「他奶奶的,郭茂宸這小子簡直不是人揍的!」張宗昌一面罵,一面下了決心:「好!俺幹!叫你小子看看俺老張不是孬種。」

  張宗昌身先士卒,親自跑在前面領隊;「演習指揮部」逐日有情況下達,往往剛息下來要「埋鍋造飯」,軍用電話中傳來了命令:「立即開拔,限某時到達某地,截堵敵人。」這樣折磨,幾乎要把他的部下逼得發瘋。

  而且張宗昌發現,在這次作戰演習中,隱伏著殺機。郭松齡的計劃相當周密,沿路警戒,如果他的部隊受不了而零零星星「開小差」,抓住了立即以軍法從事,就地槍決;到演習終了,如未能達成任務,可想而知的,不被收編,即被繳械;倘作反抗,李景林已經獲得授權,可以用「機槍點名」。

  因此,張宗昌深切瞭解,這一次假想作戰的失敗,後果比真的從火線上垮下來還要嚴重;但怕影響士氣,對部下不能說破其中的道理,只是不斷地鼓勵,要大家無論如何得咬緊牙關拼到底;「一到了目的地就好了!」這「好了」之中,包括娼賭在內。

  到得演習日程,預定攻佔陣地的時刻;張宗昌帶著他的五光十色的部隊,居然渡過蛤蟆河,到達目的地。張宗昌一半是真的竭蹶不支;一半是做作,到得「統裁官」所在地的一處高地前面,從馬上一個觔斗翻下來——他的腿長,實際上等於由馬上跨了下來,隨即撲倒在爛泥地裏,口吐白沫,即還力竭聲嘶地大喊:「殺啊!衝啊!」

  親臨高地觀陣的「老帥」大為感動;郭松齡亦無法再事苛求,反而送個人情,作了很好的一篇講評。張宗昌的願望達到了。

  到了民國十三年四月,吉林督軍孫烈臣病故,遺缺由張作相接任,讓出第二十七師的番號給「少帥」張學良。吳俊升仍是二十九師師長。這兩師的番號是北方政府所承認的;另外「暫編奉天陸軍第一師」,派李景林為師長。依照郭松齡的建議,所有的部隊,整編為二十七個步兵旅,五個騎兵旅,每旅以三個團為標準,用統一番號。張宗昌是「東三省陸軍第三旅」旅長;郭松齡是第二旅旅長,下轄步兵三團之外,另有炮兵一團,兵強械利,是「老帥」的「羽林軍」。

  張宗昌也是粗中有細的人物,看出郭松齡必將大用;李景林正在走運,於是倡議結盟,老大李景林、老二張宗昌、老三郭松齡、老么張學良。這四個人在關帝廟裏磕過頭;也還要給老帥磕頭。行完大禮,張宗昌代表「異姓手足」,有所陳述。

  「我們給老帥打天下。」他說:「大家都不要地盤;只要老帥多賞點兒錢,讓俺弟兄玩兒得痛快就行。」

  其時直系名義上的領袖曹錕,得「安福系」之助,以重賄當選總統;張作霖認為師出有名,再度討伐曲時機成熟了,於是由郭松齡派他所資助的留日學生戴世才,到四川活動,聯絡劉湘,預備大舉。到得十三年九月「齊、盧戰爭」爆發,齊是江蘇督軍齊燮元;盧是浙江督軍盧永祥,一為直系,一為皖系;皖系亦曾為直系所敗,所以張作霖通電響應盧永祥;同時聲明奉天因受直系壓迫,非一決雌雄不可。

  於是直奉雙方,立即展開了軍事行動。奉方討直的部隊,仍稱為「鎮威軍」,張作霖自任總司令,以總參議楊宇霆為參謀長;下轄六個軍,以第三軍實力最強;這一軍的軍長、副軍長,正是張學良、郭松齡。

  作戰的方略是第三軍與姜登選的第一軍,組成聯軍,擔當山海關正面進攻;李景林為正、張宗昌為副的第二軍與第六軍騎兵,西向熱河,分攻朝陽、赤峰;第四、五兩軍是由老將張作相、吳俊升率領,便讓他們佈防在錦州、綏中一帶作為預備隊。

  部署既定,下令開拔;曹錕得報,憂心如焚,以十萬火急的電報打給開府洛陽的吳佩孚,催促他進京,共商大計。

  吳佩孚也知道直系的將領,各懷私心,貌合神離;新兵既未練成,糧餉亦有問題,跟兵精糧足,唯張作霖之命是聽的奉軍,不可同日而語。但既已成為直系的實際領袖,自然責無旁貸,硬著頭皮,專車進京,就任「討逆軍總司令。」

  奉軍兵分三路,吳佩孚針鋒相對,在頤和園四照堂點了三路人馬,第一軍彭壽莘是主力,抵擋山海關一路;第二軍王懷慶對敵朝陽方面的李景林;第三軍馮玉祥出承德去應付奉天的騎兵。另外又預備了十路援軍,總兵力不下二十萬人之多。

  馮玉祥以翻覆出名,吳佩孚對他當然存著戒心,一方面許以奉張一垮,保舉他做東三省巡閱使;一方面卻以十路援軍,部署在京畿各地,目的是防馮玉祥有異心。結果,他還是在黃膺白策動,段祺瑞支持之下,倒了吳佩孚的戈。結果是曹錕被囚,「秀才」被放,連帶溥儀被逐;彷彿明朝徐有貞一手策劃「奪門之變」那樣,黃膺白一手造成「首都革命」,也是件得意之事。

  不過,就算馮玉祥不倒戈,吳佩孚也未見得能免卻失敗的命運,因為其餘兩路打得也不好,王懷慶一軍首告失利,熱河的朝陽,開魯先後失守。攻山海關的第一、第三聯軍。由郭松齡自左翼攻擊榆關正面;韓麟春自右翼攻擊九門口。直軍居高臨下,堅守陣地,在形勢上處於有利地位,因而一時無法拿得下來。

  山海關不破,即令熱河方面得利,並不能改變大局;於是兩軍正副軍長姜登選、韓麟春;張學良、郭松齡聚在一起研究,決定了聲東擊西之計,山海關正面留一個旅,兩個補充團,作為佯攻;郭松齡帶三個旅,增援右翼,集中全力攻九門口。

  九門口又名九門水口,亦就是吳三桂請清兵,多爾袞大敗李自成的「一片石」。山海關的「邊牆」自南而北,一折往西,關隘無數;最南面靠海的一道關,在明朝名為南海口關,又名老龍;此關之西三十里便是秦皇島。如果能出奇兵,由北面義院口關已經奪得的據點石門塞,出擊吳梅村「圓圓曲」中所謂「電掃黃巾定黑山」的黑山窯,往南直指秦皇島,則守九門口與檢關的直軍被截歸路,可不戰而成擒。

  郭松齡即是照此計劃進行,一戰成功,俘敵上萬,直軍主將援軍總司令彭壽莘浮海而逃。

  在此以前,當成功在即時,姜登選、韓麟春認為攻九門口是第一軍的任務,讓郭松齡搶了功去,面子上太不好看;因而打算讓郭松齡指揮預備隊,由他們進逼秦皇島。郭松齡當然大表憤激;結果是由張學良作主,仍照原案進行。可是「將帥不和」的現象已經很明顯了。

  姜登選、韓麟春是楊宇霆的羽翼。郭松齡與楊宇霆勢成水火,已非一日;兩人除了公事,私下不交一語。這一次九門口爭功,彼此之間的裂痕更深;因此等得清理戰場,處置善後時,楊宇霆使出一記「殺手鐗」,而郭松齡又不賣賬,終於使得張家父子變生肘腋。

  事情發生在第一次直奉戰爭結束後不久,郭松齡徵得張學良的同意,將所俘直軍除用來補充各部隊的缺額以外,多下的人編為三個補充旅,而且選拔有功的軍官擔任旅長,已經正式布達。那知張學良將這件事報告「老帥」時,由於張作霖早就有了楊宇霆的先入之言,一口拒絕。

  楊宇霆不斷在「老帥」面前強調的是:「郭茂宸兵權日重,不是好事;漢卿左右,可以另找軍事專才輔助他,不必讓郭茂宸一把抓,免得尾大不掉。」因此,張作霖決定將所俘直軍連同武器,撥交第一軍編成兩個師:郭松齡不得擅自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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