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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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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劉子川緊接著問:「你對青島啤酒有沒有興趣?」 「青島啤酒,號稱用嶗山泉水做的,風味不同;倒很想試試。」 「行!我請你喝青島啤酒。」 金雄白與敖占春聽他們借酒論色,不由得相視而笑:「敬齋」,金雄白開玩笑地說:「青島啤酒是德國質量的配方,不也是雜七雜八的嗎?」 「那不同、那不同!不管怎麼樣,總是國貨。」 「真是,喝酒不忘愛國。不過,吃飯的時候,你好像對非國貨比較有興緻。」 「彼一時也,此一時也。聞名不如見面。」 「別往下說了!」敖占春插進來說:「你這樣批評國貨,影響了雄白兄的興緻。」 「不會,不會!」金雄白笑道:「我是向來不為浮議所動的。」 「對了!我是浮議。」黃敬齋乾了啤酒;伊娃還要替他添一瓶時,他搖搖手說:「不要了,回頭我還要喝青島啤酒。」 「青島啤酒也有;我給你換。」 經她這一說,賓主四人都笑了;伊娃自是莫名其妙,睜大雙眼,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始終不明究竟。 「酒不要了!」劉子川撫慰似地,拍拍伊娃的肩說:「他們兩位,今天剛到,要早點休息;我們要走了。請你告訴瑪利,拿賬單來。」 瑪利送來賬單,劉子川簽了字;另外拿出一卷鈔票,略略檢點了一下,全數塞到了瑪利手裏。 「沒有多少時間,不用這麼多。」 「多下的送你。」劉子川站起身來,又問一句:「你記得地方吧?」 「記得。」 於是一群女侍簇擁著送客出門;獨獨不見榮子,金雄白不免納悶。在行人道上走了一段路,有人一伸手將他拉住;是敖占春。 「雄白兄,」敖占春說:「旅館要換了,換到埠頭區來,這裏是老劉的勢力範圍,安全絕對可以負責。」 金雄白自然同意,而且道了謝意,他說:「子川兄很好客,我的脾氣,亦是如此。今天叨擾他很多,亟思有以報答,你問他,有沒有意思南遊,一切都是我招待。」 「我看他除非有機會;專程去作你的客人,恐怕不可能。不過,我將來或許有別的事請你幫忙。」 金雄白心裏在想,這幾年由於他跟周佛海的關係,來向他求援的人極多,來意不外乎通財、求職、謀官與乞命,當然是因為做地下工作為日本憲兵或者「七十六號」所捕,來請他幫忙;遇到這種情形,他是無有不盡力的。 劉子川請他幫忙,當然不會是通財或求職,也不見得是謀官;至於乞命,此刻還談不上,是不是他想到上海去搞甚麼情報,要他代為掩護?果然如此,倒要設法探一探口氣,是替誰作情報?如果是日本人或者俄國人,成了為虎作倀,這個忙就無從幫起了。 剛要開口探問,突然想到敖占春的朋友,何能為虎作倀?這樣一想,話就不一樣了。「占春兄,」他說:「我跟子川兄雖然一見如故,究竟還不能深知;只要你占春兄說一句:這個忙一定要幫我就一定幫。」 敖占春沒有作聲,只緊握住他的手,重重搖撼了兩下,表示充分領會了他的意思。 這時已到了埠頭區最熱鬧的「克塔伊司塔耶街」;在郵政總局附近有一家黑海飯店,門口已有劉子川屬下的人在等,坐電梯上七樓,開了兩間窗口朝北,可以眺望松花江的套房。等坐定下來,劉子川開始打電話。 他說的是俄語,金雄白與黃敬齋都不知所云:敖占春卻聽得懂,笑著對黃敬齋說:「他替你在找青島啤酒。」 果然,劉子川放下電話說:「找是找到了。不過,啤酒宜於痛飲,不知道敬齋兄吃得消,吃不消?」 「此話怎講?」 「高頭大馬,久戰不起。」 「那是特大號的瓶裝。」金雄白笑道:「你們只看敬齋兄的肚子好了,喝啤酒他有兼人之量,沒有問題。」 「那好。」 話剛完,門上剝啄聲響,敖占春搖搖手,同時起身去開門。這自然是格外謹慎門戶之意;因此,金雄白便也轉眼去望。 非常意外的,門外竟是榮子。這一下金雄白才明白,原來在茶店中就已說妥;如今是直接來報到了。 「歡迎、歡迎。」金雄白起身相迎。 榮子換了一身正在南方流行的時裝,中式夾襖西裝褲;這天風大,所以用一塊大彩巾,包頭連披肩,手也掖在彩巾中,只露出一張臉。 等她解開彩巾,金雄白方知榮子真是美人。茶店中燈光黯淡,有些「二轉子」一身黃毛,可以遮掩得過去,但像榮子那樣卻是委屈了;只有在這璀璨明燈之下,看她膚白如雪,頭髮既黑又亮,像一漆黑緞子;嬝娜腰肢以及臉上小巧纖細的輪廓與線條,亦只有在亮處才看得分明。 「雄白就有這個本事。」黃敬齋不勝羨慕地說:「隨便甚麼地方,他總是第一眼就能把最好的挑出來。」 金雄白非常得意,滿面含笑地向榮子說:「你聽黃先生的話沒有?」 榮子點點頭,轉眼向黃敬齋拋過去一個表示感謝的微笑,然後隨著金雄白一起坐下。 門上又剝啄作響了;黃敬齋精神一振,金雄白笑道:「青島啤酒來了。」 仍舊是敖占春去開的門,門外卻是侍者,「那一位是黃先生?」他說:「請到間壁七百二十三號。」 「怎麼?」劉子川問道:「是王小姐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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