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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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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產業不發達的中國,在勞資階級的對立沒有尖銳化和深刻化的中國,在無產階級沒有發達成熟的中國,在內受封建軍閥統制,外受帝國主義者侵略的中國,絕對不能行共產主義的社會革命!」周佛海不自覺地激昂了;話一句比一句重。 「那麼,」傅涇波問道:「照周先生的看法,產業發達以後的中國,就可以實行共產主義的社會革命囉!」 「是又不然!」周佛海微笑著,恢復了平靜,從容的神態,「這方面公博比我研究得透澈,我把他的看法介紹給你。」 原來陳公博從上海開會回去以後,對共產主義雖未失望;而對共產黨人卻深為厭惡,最後陳獨秀做了一件很莫名其妙的事,惹得陳公博致書絕交,同時聲明:「自今以後,獨立行動;絕不受『黨』的束縛。」 事情之起是,陳獨秀以書生搞「党」、搞政治,不免有投機主義的色彩;當民國十一年春天,中山先生由桂林回師,轉道廣東北伐時,陳炯明下野退居惠州;而陳獨秀卻又翩然而至了。 陳獨秀來廣州的目的是,要轉道惠州去看陳炯明。陳公博以為他故人情重,當陳炯明失意時,不遠千里去慰問,是件極可稱道的事;所以他雖不大欣賞陳炯明的作風,卻並不反對陳獨秀此行。 哪知陳獨秀提出要求,希望陳公博能陪他走一趟;陳公博一口拒絕,他說:「你已經有陳炯明的秘書黃居素作伴,何必又拉上我?我從沒有見過陳炯明;黃居素幾次要給我介紹,我抱定宗旨,教書、辦報,不見大人先生,你又何必強人所難?」 陳獨秀答說:「我跟黃居素不太熟,旅途不免寂寞;有你在一起,有說有笑,才有旅行之樂可言。」 陳公博覺得他的話也有道理,便以不見陳炯明為條件,相陪同行;他又拉了一個朋友,也是陳獨秀相熟的陳秋霖作伴。一行四人循廣九鐵路往石龍,換輪船到惠州,黃居素陪著陳獨秀去看陳炯明;陳公博與陳秋霖買了四五斤正上市的「增城掛綠」、帶了兩啤酒去逛「小西湖」,劇談縱飲,在小艇上睡了一覺;黃昏歸去,陳獨秀和黃居素也回來了,即晚下船,踏上歸程。 「陳炯明不像下野的樣子。」陳獨秀在船上對陳公博說:「屋子裡排滿了軍用地圖;桌上好幾架軍用電話,我看,廣東恐不免有事。」 陳公博報以沉默,陳獨秀也就不再說下去了。到得他回上海的前一天,特為約請陳公博密談;談的仍是陳炯明。 「廣東不久恐怕有變故,我們應知有所適從。」陳獨秀說:「論道理應當聯孫;論力量應當聯陳,你有甚麼意見?」 陳公博看他這趟來,行蹤詭秘,所以聽他這一問,不免存著戒心,不知他是真的在徵詢,還是在試探? 考慮了一下,陳公博決定表示內心的看法,「我們暫時不談道理和力量,」他說:「中山先生到底是中國第一人;陳炯明再了不起,也不過廣東第一人。何去何從,仲甫先生,你自然知道抉擇。」 陳獨秀默然;好一會才說了句:「我們再看罷!」 等他回上海不久,他的話不幸而言中了——六月十六陳炯明終於叛變,炮轟觀音山總統府,並通電要求孫中山先生下野。中山先生夤夜脫險,抵達海珠海軍司令部;司令溫樹德陪著中山先生登楚豫艦,召集各艦長商決應變之策;第二天親率七條軍艦,回泊白鵝潭,炮擊陳軍。當雙方炮火正烈之際,陳獨秀派了一個本名張春木、改名張太雷的留俄「同志」到廣州,專門為陳公博送來了一封信。 這封信是陳獨秀的親筆,說是希望陳公博馬上離開廣東到上海;因為上海盛傳,陳公博有助陳炯明叛亂的嫌疑。 這一看,陳公博暴跳如雷,問張太雷說:「是根據甚麼證據,說我幫助陳炯明?」 「上海許多國民黨員都這樣說;而且香港的報紙也登載過。」 「『許多國民黨員』是甚麼人呢?倒指出來給我聽聽。至於『香港報紙』,我知道是《晨報》;那段消息,我也見過,附陳的頭一名是古應芬,其實古應芬跟陳炯明的關係雖密切,也做過他的政務廳長,但古是為廣東全域,更是為了擁護孫先生;孫先生北伐,陳炯明不肯接濟軍餉器械,古力勸不從,這是他辭職到上海的主要原因之一。炮轟觀音山之後,他南下香港,後來又到江門組織大本營討陳。你想,第一名古應芬就不是附陳叛變的人,何況排到第六,還不如第七名的我呢。」 「這些情形,外界是不會瞭解的——」 「可是,」內心越來越激動的陳公博,搶著說道:「陳仲甫應該知道:我沒有做過陳炯明的官,沒有拿過陳炯明的錢,而且也沒有見過陳炯明;上次陳仲甫來,要我陪他到惠州,我就以不見陳炯明為條件;惠州回來,如果不是我的勸告,他也許已經跟陳炯明站在一起了。你倒問他,他想聯陳不聯孫,問到我時,我是怎麼說的。」 「這些情形請你立刻離開廣州,到了上海,當面解釋,都清楚了。」 「我不需要解釋。廣州我是要離開的,但不是『立刻』,我已經決定到美國去讀書,護照要簽證——」 「公博,」張大雷急急打斷他的話說:「要留學何不去莫斯科;到美國幹甚麼?」 陳公博不答他的話,只說:「我附陳不附陳?陳仲甫知道;剛去了上海的譚平山也知道,何以他們兩個人知而不言,讓許多不瞭解我的人誤會我!要朋友幹甚麼?不就是在這種時候發生作用嗎?他們兩個人不但夠不上朋友,連做人都有問題。」 「公博,你不要激動,朋友之間,難免有誤會。至於留學,我知道你對經濟方面興趣濃厚,學經濟就不能不深研馬克思理論,我勸你到俄國留學;我來替你安排。」 「多謝你的好意。」陳公博一口拒絕,「我只想托你一件事,替我帶封信給陳仲甫。」 陳公博的那封信,長達一千餘言,八行信箋寫了二十多張;質問陳獨秀記不記得問過他是聯孫還是聯陳;記不記得他的答覆。後面附帶大罵譚平山說:「我們做了朋友和同事多少年,連我的性格和主張都不清楚,我在廣東的行動都是公開的,你應該完全瞭解;對於上海那種無稽之談,何以默無一言?人之相知,貴相知心,你這種賣友的行徑,做個普通朋友都不配,遑論共同奮鬥?我現在聲明:從此脫離共產黨了!」 他不但信如此表示,而且正式通知廣州的共產黨黨部,聲明即日期不再負責。廣州的共產黨,大為震動,連夜召集會議;陳公博出席報告了經過。有些人很激動,主張廣州共產黨全體獨立;陳公博因為深深感到一個有學問道德的人,像陳獨秀那樣,加入了共產黨,就會變得不顧信義,不講廉恥,所以下定決心,不但脫離共產黨,而且不跟共產黨人交往;他們獨立不獨立,與己無干,所以根本不贊一詞。散會以後,只專心一志去辦出國的手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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