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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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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沒有回答,丁全是睡著了,孫道士把那布包放在原處,躡手躡腳走了出來,回到自己屋裏,趁著記憶猶新,取紙筆把那花押模擬出來,密密收好。 再回到西跨院,聞見藥香瀰漫,陡然記起,必是藥煎糊了!趕緊奔了過去一看,果然,若是再遲來一步,水藥要鍛成灰了。 「好香的藥!」剛醒的丁全,亂聳著鼻子,在空中嗅著。 「差不多了。」孫道士從容答道,「等我續上水,再一滾就可以了。」 於是,他重新加水,盡力把火煽旺;也不管那藥還有沒有效?連銚子端到床前,把丁全扶起來,俯倒在銚上上面;再用塊布蒙住了他的頭,讓藥水的熱汽薰眼。 薰完了又洗,洗完了問丁全:「覺得怎麼樣?」 「好得很!」丁全答道,「不那麼火燒針刺地疼了。」 「應該這樣。不然,說什麼『七世祖傳』?」孫道士很得意地說,「不過,丁爺,你可千萬不能再喝酒!」 「這,這要到什麼時候才能喝?」 「也不過兩三天的工夫,等眼中紅絲退盡,就可以喝了。」 「好,我聽道爺的話。」丁全取出五兩銀子作為酬謝,「道爺,一點小意思。」 「你請收起來。出家人濟世為本,不是營利。」 「那怎麼可以?」丁全硬要把銀子塞給他,「你的藥材,不也要錢買的嗎?」 「不是!我的藥,是走遍三山五嶽,親自採取,遵古泡製,與眾不同。」孫道士把銀子又放在桌上,很堅決地說,「丁爺,總而言之一句話,我絕不能收你的錢。我在祖師爺面前立下了誓,濟世行道,不得貪財。再說,我看丁爺你是條血性漢子,若不嫌棄,我高攀交你個朋友。」 「說什麼高攀?」丁全慨然答道,「道爺,你既如此說,咱們好好交上一交。請問,你可要到河東去?」 「一時還不得閒。」孫道士故意宕開一筆。 「怎麼?有什麼要緊事得趕著去辦?」 「出家人雲遊四海,隨遇而安。說不上有要緊事要辦;也不過訪友行道而已。」 「既沒有要緊事,何妨到河東去玩玩。」丁全說到這裏,忽現躊躇之色;眼睛眨了幾下,終於擺出毅然決然的神色,「道爺!河東有位大大有名的人物,你知不知道?」 「誰?」他故意裝糊塗。 「李二公子。」丁全放低了聲音說。 「喔,我也聽說過,李二公子疏財仗義。那也不過富家公子生性慷慨而已;到底二十才出頭的年紀,少不更事,怕沒有什麼了不起。」 「道爺,你真是太小看人了!」丁全有些氣憤地說,「你倒再去打聽打聽,誰不說李二公子是個蓋世英雄?」 孫道士看他那神氣,覺得好笑,故意收拾藥箱,裝得毫不經意地說道:「蓋世英雄我倒聽說過一位,可不是李二公子。」 「誰?」丁全大聲地說。 「多說有個虯什麼客來的;才是蓋世英雄!」 「虯髯客!他媽的王八蛋!」丁全睜大了那雙三角眼,破口大罵。 孫道士吃了一驚似的,「丁爺,你幹什麼發脾氣?」他期期艾艾地問。 「喔,對不起。」丁全趕緊解釋,「我不是跟你發什麼脾氣。我是罵虯髯客那個王八蛋!」 「不好,不好!」孫道士搖著手說,「丁爺,你要忍耐,不能生氣;一生氣,肝火上升,對你的眼有害。」 「是,是。」丁全停了一下,忍著氣又說,「不過虯髯客這傢伙,實在太可惡了!早晚,我要宰了他!」 孫道士越發裝出凜然的神色:「你跟他這麼大的仇恨?」 「你見過虯髯客沒有?」 「沒有。聽說他神出鬼沒,就是見到了,我也不知道。」 「他,一臉絡腮鬍子,個子不高,有四十歲的樣子,長得像個狗熊。我告訴你,遇見他可要小心,那傢伙翻臉不認人——他會使飛刀!」 孫道士聽他說完,深深看了看他的眼,點點頭說:「我知道了。怪不得你要宰了他。」 丁全紅了臉,不好意思地說:「道爺,我老實告訴你吧,我這傷口,就是一時大意,挨了那傢伙一剪刀才弄出來的。」 「喔,」孫道士極關切地問道,「你,你跟他是怎麼個過節?」 「不關我的事——」丁全不願再說下去。 「丁爺,」道士又使出了激將法:「我勸你格外小心。那虯髯客,多說不好惹。」 「哼,」丁全冷笑道,「遲早要他的好看!」 「君子報仇,三年不晚,丁爺,你先把他丟開吧。」 「哪用得到三年?祗等太原——」丁全忍然嚥住;顯然的,他已警覺到不可洩漏機密,改了一個話題說,「道爺,我勸你到河東去玩玩。李二公子最好客,凡有一技之長,無不是盡心結交。就算一無長處,投到他那裏,也必定好好看待。」 「這樣說,我倒真想去見一見李二公子。」孫道士心思非常活動,盤算著能到河東去探一探實情,可能有意想不到的收穫,便留下可進可退的餘地,「好在也還不忙,咱們明天再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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