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高陽 > 風塵三俠 | 上頁 下頁 | |
二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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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些!」張出塵低聲對他說,「先悄悄兒看一下,如果不是朋友,就不要出去。」 李靖聽了她的話,將出山洞時,先微掀虎皮,往外偷窺;從那穿著縣令公服的背影看去,像是晉陽令劉文靜。 果然,那人轉過臉來,一雙鷹眼,兩撇鼠須,不是作為太原地方長官的劉文靜是誰? 等他一掀虎皮,閃身出現,劉文靜迎著他笑道:「藥師,你真會躲,躲到這麼一個秘密所在來了!」 「你也真會找!」李靖針鋒相對地回答,「路遠迢迢,從太原找到這裡。」 「你一到河東,我就知道了。在太原巴望著你來,好好敘一敘,誰知道說你到了靈石,忽又折回河南。既然你不肯命駕,我只好作個討厭的不速之客,來跟你敘敘契闊。」 這套話顯然言不由衷,雖是朋友,在這樣的場合之下,不能不防備著,所以他延客入座以後,立即開門見山地動問來意,「肇仁,」他稱著劉文靜的別號說:「咱們先談正經。有何見教?」 「我送一樣東西來你看。」劉文靜從袖子裡掏出一張紙來遞給李靖。 用不著接到手裡,他就看出是一通官文書;那是相府緝捕李靖的密劄,上面指控的罪名與賞格上所寫的相同:「竊盜相府機密。」 「你相信我盜了楊素的機密?」李靖一面問,一面把那道密劄交了回去。 「只怕是盜了楊素的寶貝。」劉文靜笑著說。 「寶貝?」 「張出塵不是楊素的心肝寶貝嗎?」 李靖大怒,不便發作,冷冷地答道:「內人叫張出塵。」 「啊!」劉文靜十分見機,趕緊誠惶誠恐地說:「原來已成了嫂夫人。我太唐突了,該打!」 聽他這樣致歉,李靖笑一笑,表示諒解。 劉文靜也不說話,拿起那道密劄,就燭火點燃;片刻之間,化為灰燼。 這是最友好的表示了。雖然,劉文靜就想捉拿他也絕不能如願,而這仍舊是使人感激的。 「深感盛情!」李靖離座,作揖致謝,又問:「楊素那兒,如何交待?」 「楊素能管得到河東嗎?他那宰相,號令不出關中、東都;這道密劄,不過官樣文章,他本來就沒有打算別人對他有什麼交待。」 這樣說,劉文靜過河而來,就專為當面燒這一張廢紙,做個空頭人情?當然沒有這個道理。 於是,他把他的感覺,旁敲側擊地說了出來:「肇仁,為我的事,累你長途跋涉,實在不安得很。其實,你只派人送來給我一個資訊,就感激不盡了。」 「這個資訊用不著我特為告訴你,你難道一路上沒有看見捉拿你的賞格?」 「這一說,你另有見教?」 「老實說吧,是世民叫我來的……」 「喔!」李靖搶著致意,「我也很想念世民。他近來意興如何?」 「還是那樣,忙著交朋友。」劉文靜緊接著又加重語氣說:「不過,所有的朋友當中,他最重視的是你。藥師,你知道吧,聽說你將到長安,他就天天在問起你。」 這使李靖深感友情可貴,但心頭溫暖,表面卻並不熱烈,只點點頭表示感激。 「不但問起你,他還秘密去了一趟長安,想去接你。」 這話讓李靖震動了,「我不知道。」他說,「他太輕舉妄動了!難道他不知道楊素對他父子的猜忌?萬一失陷在長安,河東豈不是要受楊素的挾制?」 「這你小看了世民。」劉文靜不以為然地說,「世民豈無自保之策?他不但足以自保,還在暗中幫了你一個忙!」 「啊,啊!」李靖陡然省悟,「渭南有人設疑兵,引楊素的衛士入歧途,難道就是世民的佈置?」 「你知道就好。」 這太不可思議了,李靖怔怔地問道:「那麼,他又何以不現身相見?」 「在那樣緊急的情況下,相見無益!而且,他已知道你往河東而來,更不必急在一時。」劉文靜停了一下,又說:「只不過你去而複回,可叫他太失望了!」 「我,我總在十天半個月以後,還要到太原去的。」李靖趕緊這樣答說。 「這就是我專誠奉訪的目的。你到底哪一天到太原?說個准日子。」 「從明天算起,第十天必到。」 「好。」劉文靜站起身來,指指地面:「希望這裡的主人也去。世民有一樣東西送他……」 「這裡的主人?」李靖故意插嘴,裝作不解地問。 「對了,這裡的主人。不就是你的大舅子麼?」 語涉輕佻,李靖深為不悅,但更多的是驚疑;似乎靈石旅舍,虯髯客與張出塵結為兄妹的經過,劉文靜完全知道。這樣看來,一舉一動都在別人監視之下,而自己竟毫無所知,豈不可怕! 「世民有樣東西送這裡的主人;希望藉此交他一個朋友。務必托你轉達這番意思。如果他真的不願去,那麼,那樣東西只好交給你帶回來了。」 「那是樣什麼東西?」 「我也不清楚。」劉文靜詭秘地笑了一下,「十天以後見。我告辭了。」 等劉文靜一走,李靖匆匆下了山洞;略說經過,虯髯客立即出現了凝重的臉色,邀入他的臥室,指著壁上所懸的地圖:「咱們得檢查一下,劉文靜是怎麼樣跟蹤到這裡來的?」 李靖依圖,覆按來路,始終找不出可疑之處。 「也許劉文靜是從另一條路來的。」張出塵說,「可能他早知道了咱們的底細。」 這是個打破心中蔽境的看法,在沒有更好的解釋以前,暫時不能不承認此一說。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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