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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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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雲珠的談鋒卻很健,好像有著永遠不怕枯竭的話題。在談話中她一直掌握著主動,章敬康欲罷不能地陪著她,幸好秦家兄妹總算回到了客廳,才打斷了蔡雲珠的談興。 「我該走了。」章敬康趁機站起來說。 「不要走!」秦有守順手一推,把他推坐在原處,「難得在一起,好好玩一玩。」 「那麼看電影去吧!」 「不行!」秦有儀說,「媽臨走前叫我們看家,不能出去。」 「那怎麼辦呢?」 「來個小型的派對如何?」秦有守說。 「我不會跳舞。」章敬康搖搖頭,其實他是不願意跟蔡雲珠跳。 「我們打橋牌吧!」蔡雲珠提出新的建議。 「好!」秦家兄妹異口同聲地表示贊成。 這樣,章敬康自然不便獨持異議,只好不作聲以示默認。他們擺好檯子,牌也取出來了,但到組局時,又發生了爭執。章敬康主張男子組跟女子組對抗,而秦有儀則表示非跟她哥哥搭檔不可,否則她就打不好。 章敬康懂得她的意思,是故意要把他跟蔡雲珠湊成一組。他十分不願,卻不便明言,只說:「我的技術也差得很,怕跟蔡小姐無法合作。」 「不要緊!」秦有儀說,「你的Partner(搭檔——編者注)打得好,正好幫你的忙。」 蔡雲珠不響,謙虛地微笑著,但已在他對面坐了下來。接著秦家兄妹相向而坐,留下唯一的一個空位子給章敬康,他無法不坐下來跟蔡雲珠合作。 就橋牌的合作來說是愉快的,蔡雲珠的確如秦有儀所說的,打得很好,對於章敬康的任何「表示」,都能夠瞭解,並且保持良好的合作,使得他對玩橋牌的興趣,急劇地增加了。 第一局是他們這一組贏。第二局開始,蔡雲珠開叫兩個方塊,章敬康手裡的牌也不壞,答叫兩個黑桃,最後叫成小滿貫。蔡雲珠把他所叫的六個方塊改為六個黑桃,由他主打。 等她把牌攤開來,章敬康一看,她的三門牌都沒有失張,黑桃也很好,應該可以做成七個方塊的小滿貫,不明白她為什麼不叫上去。 「太可惜了!」他說,「是個大滿貫,蔡小姐沒有叫足!」 蔡雲珠笑笑不響。 「傻瓜!」秦有儀卻叫了起來,「她是讓你打呀!」 這一說,蔡雲珠和章敬康兩個人都有些窘。秦有守瞪了他妹妹一眼。章敬康看在眼裡,恍然大悟,原來這一切都是有計劃的,剛才他們兄妹倆忽然不見影蹤,也無非有意要讓蔡雲珠跟他單獨相處而已。 因為有了這樣的瞭解,他不由得加了幾分注意。有幾副牌他做莊家,攤開了牌就沒有他的事了,正好利用他們在聚精會神出牌的機會,對蔡雲珠觀察一番。 她不算漂亮,但也不算醜,方形的臉,屬於端莊的一類。皮膚很好,穿著一件剪裁得很合身的旗袍,全高跟的黑麂皮鞋,十足的少婦派頭。 他看到她的姿態和動作,想到她所念的學校,忽然產生這樣一個感覺:蔡雲珠無一處不表現出她的全部理想,在於找尋一個出色的丈夫並準備做一個出色的妻子。 「多庸俗!」接著他在心裡下了這樣一個結論。 然而他也充分領略到她的屬於庸俗的好的一面,她不像有些驕縱的女孩子,眼高於頂,把男性看作天生的女性的奴才;她也不像有些絲毫不懂世故的女孩子,說出一句話,或者做出一個動作,莫名其妙地叫人哭笑不得。她溫柔、大方,懂得男人的心理,說起來實在已很夠一個好妻子的條件。 於是,這一場橋牌打下來,他對她的觀感多少有些改變了——說得明白些,不像從前那樣絲毫不肯假以辭色了。 因此在晚飯以後,秦家兄妹托詞要守候父母回來,委託章敬康將蔡雲珠送回家時,他便毫不遲疑地答應了下來。蔡雲珠辭謝了一下,但她並非表示沒有送她的必要,只說太麻煩章敬康了,心中不安。 這話從另一角度看,也不妨說她很重視,或者很高興他送她回家。 他們使用的交通工具是公共汽車。一路上蔡雲珠表現出一種尊重的親熱,不時含情脈脈地看他一眼,以及有限度地依偎著他。遇到有一個位子空出來了,他請她坐下,她卻儘量擠向一邊,再騰出一些空隙來讓他也坐。那樣子就像蜜月期中的新娘似的。 章敬康對她所給他的「優遇」,覺得很有些窘,然而也不能說沒受感動。 到站下了車,蔡雲珠在前帶路,往一條很乾淨的巷子中走去。到一所西班牙式的洋房門前停了下來,蔡雲珠說:「請進去坐一會兒,我把那本《望鄉》拿給你。」 章敬康不便表示不願到她家去,只說:「不忙,不忙。改天你記起時,就帶到秦家好了。再會!」說著,他揚了揚手,轉身走了。 蔡雲珠稍微遲疑了一下,大聲地說:「那麼你請等一下,我馬上進去拿書給你。要不了兩分鐘就行了。」 她這樣遷就,他自然不能不停下來。果然不到兩分鐘的工夫,她就把書拿了出來,遞到他手裡。 「謝謝你!」 「不必客氣。」她說,「記得我的地址嗎?」她把她家所在的路名、巷子,清清楚楚地說了一遍。 章敬康自然知道,這是表示歡迎他訪問或者通信的意思,便把她所說的詳細地址複述了一遍,一字不錯。蔡雲珠很滿意地點了點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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