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高陽 > 大將曹彬 | 上頁 下頁 |
| 四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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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讓孟仁贄得到一個領悟,孟昶入朝,不失封侯之份;不然住這樣的大宅便不相稱了。 楊、孫是奉了使命的,要探問孟昶入朝的日期,以及中途會不會有意外?因為孟昶無論身份、修養,到底與高繼沖、周保權大不同;拜表投降,或者不是出於衷心所願,中途可能有羞慚自盡等等不測之處,探明了意向,好預作防範、因而又問起,孟昶何時自成都起程的話。 「總在這個月。」孟仁贄答道:「王全斌命人拆取殿材,造船二百艘,從峽路人京,到底那一天起程,要看船造得怎麼樣?」 「是!」楊蠲想了想,很謹慎地說:「老太后高年跋涉,這裏都不大放心,官家總須謹慎將護才好。」 「是啊!」孟仁贄沒有聽出他的弦外之意,所以這樣答道:「主公所以忍辱者在此!失掉先朝疆土,不息已甚;豈可再負不孝之名?」 這個答覆,在楊蠲聽來,相當明確,也相當滿意;有李太后在,孟昶決不會有什麼決絕的舉動,可以放心了。 於是,楊蠲悄悄向趙普去覆命,修奏皇帝。皇帝深為嘉慰,決定派禮部侍郎竇儼到江陵迎候;同時有一道答詔,交孟仁贄帶回。曾詔不曾封口,上面寫的是: 朕以受命上穹,臨制中土,姑務保民而崇德,豈思右武以佳兵?至於臨戎,益非獲已。矧惟益部,僻處一隅,靡思僭竅之愆,輒肆窺覦之志;潛結並寇,自啟釁端,爰命偏師,往申吊伐。 靈旗所指。逆壘自平,朕常中宵憮然,兆民何罪?屢馳驛騎,嚴戒兵鋒;務宣拯溺之懷,以盡招攜之禮,而卿果能率官屬而請命,拜表疏以祈恩,托以慈親,保其宗祀,悉封府庫,以待王師,追咎改圖,將自求於多福;匿瑕含垢,當盡滌於前非。朕不食言,爾無他慮! ▼第十九章 「照這道詔令看,似乎可以無慮。」花蕊夫人問道:「不知雅王說些什麼?」 容顏慘淡的孟昶,連聲音都啞了,「說什麼也無用!」他指著舟外答道:「滔滔江水,難洗一身恥辱。」 花蕊夫人不知如何安慰他?亡國之痛,她亦不下於孟昶。但是,她更重視的是,李太后和孟昶的安全,夜夜枕上思量,總覺得此去不能安心。從來降王多無善果;雖然宋主仁厚,還是不能不作最後的打算。這個打算她已經有了;只等孟仁贄回來,看是何光景?再作最後的定奪,所以一定需要知道他在汴京的所見所聞。既然孟昶不願多說,她就只有直接去找孟仁贄商議了。 聽完他的陳述,花蕊夫人總算寬心大放:「我有一件事跟你談。」她說:「如今有個宮女,已有三個月的身孕;你看應該作何處置?」 孟仁贄一時無從回答,他先得弄清楚她問這話的意思。 於是他問:「官家對此女作何打算,可是還要給她什麼封號?」 花蕊夫人苦笑了:「今日之下,那裏談得到此?而且官家還不知道有這回事。」 「然則應該讓官家得知才是。」 「我就是想跟你商量停當了。再去告訴他。」花蕊夫人面色凝重地說:「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孟家不能不作最後的打算。」 這兩句話,入耳心驚。但細想一想,孟仁贄雖佩服她顧慮深遠,卻也覺得她不免杞人之憂;宋主仁厚,在汴京所見所聞的一切,縱不能疑慮盡釋,但眼前決無危險。所謂:「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意味著她怕有「族誅」之危,更是決不會有的事。 因此他便益持審慎保留的態度,沉默著等她作進一步的表示。 「我有這麼一個打算,想把那個宮女,放了出去。你看如何?」 這就是所謂「最後的打算」,在任何情形之下,孟家還有一條根留著;宗族血胤所關,孟仁贄不敢公然表示反對,想了想說道:「此是家事。不如請太后裁決。」 「不!」花蕊夫人搖搖頭說:「這話如何能向太后開口?不惹她老人家傷心?」 豈止傷心,還要讓太后驚懼不已!孟仁贄也醒悟了;太后只要問一句:為何要把懷孕的宮女放了出去?怕到了汴京,教人家殺得一個不留?這話如何回答。 「那還是問一問官家的意思。」孟仁贄說「萬一之防,雖無不可,但怕『趙家』知道了,以為別有異國,引起疑慮,那就是弄巧成拙了。」 「這話說得是!」花蕊夫人點點頭,「看來真個非官家莫能定策了!」 於是叔嫂二人一起去見孟昶,花蕊夫人很婉轉地陳述了這件事;孟昶始而驚喜,繼而感慨,最後卻有無限的傷心,黯然歎息:「不幸生在帝王家!生者已難堪,卻還有人要生下地來受苦。」 「官家體傷感。」花蕊夫人強忍著眼淚勸道:「其實這也是過慮。」她在這一刻忽然改變了想法,「還是一起到汴梁吧!好歹是官家的骨血,何忍流落民間。」 「不然!放出去的好——」 「官家!」孟仁贄打斷他的話說:「此事駭人耳目,只恐『趙家』猜疑,別生枝節!」 「猜疑什麼?」孟昶問道:「怕未來的那個孩子,長大了會興兵報仇?」 「是!這不可不防。」 「倘或宋主明理,即令得知此事,也應該想到,就算此子長大成人,二十年以後,無權無勢,哪裏去興兵報仇?再說,如果連這點都放不過,宋主享祚,又何能久長!」孟昶又說:「即令有猜疑,亦不過想到是怕有不測之禍,留下萬般無奈的一個最後打算,應能見諒。」 有了這番話,事情就算定局了。於是由花蕊夫人安排,把懷孕的宮女,許配一個忠誠謹厚,也是姓孟的禁軍;給了幾百兩銀子以外,另付一個錦囊,裏面盛著足值中人之產的珠寶,作為一世衣食的倚靠。 那宮女感念恩義,淚如雨下,說什麼也不肯離去。花蕊夫人費盡唇舌,多方開導,才把她說服。趁夜來舟泊在一個叫湖瀼渡的地方,把這一雙夫婦悄悄送上了岸。 孟昶一直不曾露面,但暗中一直在注意著;聽得那宮女在岸上哭哭啼啼,不由得也陪她落了幾滴眼淚。 「但願生個男兒!」他默默地禱視著,「孟氏的血胤就可以不絕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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