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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〇


  「那也只是在你面前。對別人,我也不覺得我比別人差到什麼地方去!」

  青兒很高興地笑了,故意嘲弄著說:「看你像鋸了嘴的葫蘆似地,原來也很會灌米湯。」

  「我是真心,你說它是米湯!」張惠龍笑道:「我也要這樣說了,『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你罵我狗!看我真的咬你。」

  「你咬嘛!」他把一隻手伸到她唇邊。

  她也真的咬了,輕輕地;然後捧著他的手貼在她臉上,呼吸陡然急促了。張惠龍吸了口氣,寬闊的胸脯慢慢膨脹,將她摟得緊緊地。

  「惠龍!」她喘著氣說:「我怕。」

  「怕!」他覺得困惑,想看一看她的臉,好明白她為何說這樣的話?但捨不得鬆開手,只接著問了句:「為什麼?」

  「我怕你不在我身邊。」

  這才真的是傻話,張惠龍覺得怎麼回答也不合適,只好用同樣的話作答:「我也怕,怕見不著你!」他越發把她摟緊了:「所以,在一起的時候不要錯過!你曉得我此刻心裡怎麼在想?我在想:最好兩個人化作一個人!」

  29

  曹彬陪著王全斌和劉光乂,一路觀察江防,費了半個月的功夫,才到達江陵。

  張惠龍已經盼望了好些日子了,等坐艦一到,立即上船拜見——不多日子的睽隔,倒像見了久別重逢的親人一般,來到曹彬身邊,就不肯走了;絮絮不斷地問候起居,同時也不等曹彬發問,便把他成親的經過,講個不休。

  含笑傾聽的曹彬,自然也覺得高興。回想當初,張惠龍帳下廝養,渾渾噩噩;如今卻是既成家又立業,氣宇軒昂,看來像是會成大器。平蜀之行,其餘的功罪且都莫論,隻眼前的張惠龍,恰是再也真實不過的造就。轉念到此,更覺欣慰,因而對青兒和她父親,特具一份親切之感;答應在一兩天內,必定抽出功夫,實踐他在成都許下張惠龍到吳家「會親」的許諾。

  誰知就在第二天上午,事情起了變化。

  有一道敕令,自秦鳳路由快馬遞到成都,下達參知政事知成都府事的呂余慶,責成呂余慶督促王全斌及所屬高級將領,馳驛回京。為何如此急如星火,以及催促王全斌等人回京,是幹什麼?敕令中都未說明。

  此時在成都的高級將領,只有一個都轉運使沈義倫,他也在被召之列;因此,呂余慶辦了一角公文,附上敕令的抄本,就托他立時趕到江陵,通知王全斌。

  沈義倫清謹絕塵,又好佛,酷信因果之說,一個人住在佛寺裡,除公事以外,不接賓客,所以奉命即行,兼程趕到江陵;一上岸就直接到行館去見王全斌,說明經過。

  恰好崔彥進、王仁贍、劉光乂和曹彬都在座,傳閱了呂余慶的公文;大家都覺得太突兀,是禍是福,頗難揣測,相顧驚疑不止。

  「大家都走了,這裡交給誰負責?」王全斌說:「敕令上雖未明白指示,我想,我仍舊要有處置。各位以為我的看法如何?」

  大家都點頭稱是,同時在想,誰是留在江陵料理轉輸事宜的最適當的人選?

  「光義!」王全斌說:「我想請你留守。」

  王全斌此時已有預感,這趟催促進京,將有麻煩;在座的人,除了劉光乂、曹彬、沈義倫,都脫不得關係。沈義倫在敕令中已指名宣召,而曹彬則另有委任之處,所以把留守的任務,交給劉光乂。

  崔彥進和王仁贍,也有大致相同的想法,所以也都想規避,暫且留在江陵觀望風色;王仁贍又比崔彥進來得機敏,所以搶在前面說話。

  「還是我留守吧!」他自問自答地補充:「為什麼呢?因為照我看。朝廷恐怕又有大征伐,不是伐北漢,就是下江南。光義勳業彪炳,官家一定要借重,應該回京候旨。」

  「不!」王全斌找了個理由拒絕王仁贍:「光義對這裡熟悉,我決定偏勞光義。」

  劉光乂為人忠厚,信以為真,聽這一說,便即答道:「要說對江陵地方熟悉,調撥轉輸,能夠得心應手,莫如國華!」

  「是的。不過,我另有一個緊要任務,委託國華。」王全斌以統帥的身份,正式作了裁決:「事情就這麼安排。請各位回去,立刻開始準備吧!」

  王全斌單獨留下一個曹彬,閉門密談,要求曹彬打前站,先回京師探聽消息。

  「國華!自己做事,自己知道。」他說:「我在成都就想告退,為來為去為的是:想保全一個面子。照現在這樣子看,回京是凶多吉少;我想請你先回去看一看,當然,也要靠你疏通。」

  曹彬知道遭遇了極大的難題。所謂疏通無非解釋;天威不測,何能冒昧陳奏?就算皇帝召見,垂詢經過,也只能看情形進言,皇帝聽不聽,是件毫無把握的事。而且自己既不能一手掩盡黑白,皇帝又英察果斷,決不可能赦免不問。那時候,必有人以為他入京在先,進了讒言;遭受這樣的誤解,如何還能與袍澤互信共處?

  「你看怎麼樣?」王全斌在催促了。

  「我的看法是——」他把剛才所想到的,很坦率地說了出來。

  「那就這樣,你先陪崔、王二人進京。」王全斌說:「你就怕他們兩個人對你誤解,現在同行進京,耳目相及,還有什麼誤會?」

  「這倒可以。我遵命就是了!」

  於是,略略料理了一下,第二天一早就動身北上。吳家「會親」之約,當然作罷;不過曹彬還是很體恤張惠龍,將他撥到劉光乂身邊辦事,這樣就可以留待最後一批離開江陵。

  因為君命緊急,在路上絲毫不敢耽擱。崔彥進和王仁贍的行裝雖重,但身份高了,凡事方便,可以多撥騾馬分載;牲口的負擔一輕,自然也無竭蹶遲滯之虞,因而較正常驛程早了兩日到京。一進京師南城陳州門,早有樞密院特派的幹當官在守候的不只陳州門一處;每處守候的人也不只一兩個,而是一撥五人,為的是樞密使李崇矩已奉到皇帝的面諭,不能不預作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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