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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


  「聽說妹夫來了,恭喜,恭喜!」

  「你看這時候!」青兒裝得沒有聽見她的話,只望著窗外自己說,藉以掩飾羞態:「怕什麼東西都買不到了,偏偏來了客。」

  「一共只有兩位客。那好辦!」七巧姐把砂鍋一揭:「有只雞了,另外再配幾樣菜,快得很。」

  「唷!」青兒問道:「這是你家老爹病後虛弱,補身子的;怎麼能拿到這裡來。」

  「天天老母雞,他嫌吃得膩了,不要緊!閒話少說,先弄點心。有粉沒得?」

  糊湯粉是家家都有的。七巧姐運刀如飛,切得極細;煮好了澆上現成的雞湯,再切幾片臘肉蓋在上面,燙兩條菜心作配,清湯白粉,紅綠相映,是極出色的一道點心。

  難題來了!得有個人端出去奉客。當然不便教七巧姐屈尊;青兒自己又害羞,不肯露面,而勞動她父親,似乎也不合適。

  正在為難之際,嘻嘻哈哈來了一群女伴,都是聽說張惠龍上門,來看熱鬧的;七巧姐便抓了頂小的那個當差。「小鳳!」她說:「你把粉端出去!記住啊!多的一碗,端給你姊夫。」

  這一說,頓時聽得譁然大笑。笑歸笑,幫忙歸幫忙;小鳳才十二歲,怕她端不動託盤,便有人自告奮勇,先替她端到屏風後面,再一碗一碗捧出去。

  於是一窩蜂似地都湧了出去,躲在屏風後面看「新女婿」;等小鳳端了一碗粉出去,吳鄉約站起來接住,自然是先款客,便對張孔目說:「粗點心,不中吃!」

  「不是,不是!」小鳳大叫:「那是姊夫的。」

  「怎麼?」吳鄉約詫異,而且不悅:「怎麼只有一碗粉?」

  「誰說一碗?這位客也有。」

  「那不一樣嗎?」

  「誰說一樣?」小鳳振振有詞地:「交代了我的,多的一碗,端給姊夫!」

  「妙,妙!」張孔目大笑。

  吳鄉約也忍俊不禁了;屏風後面更是亂作一團,有的笑,有的罵小鳳「傻丫頭」。張惠龍心裡卻是別有滋味;想起這班女孩子,大概都是當日做過油壇的,便脫口說道:「岳父,油壇真正管用!靠它打了好些勝仗。曹都監那天還在說,要謝謝江陵地方上幫忙。」

  「江陵地方上也一樣,要謝謝大軍平蜀。」吳鄉約說:「這兩年,一條長江成了一家,來往方便,多做好些生意,江陵比以前繁榮得多了。」

  「這倒是實話。」張孔目接口說道:「老百姓要靠軍隊保護,沒有不敬軍的;就怕軍隊自己做得太過份,叫老百姓見了怕!都像曹都監那樣子講紀律,老百姓出錢出力,心甘情願;謝個什麼?」

  「就是這點!」吳鄉約向張惠龍問道:「這碗粉,中吃不中吃?」

  「好極了!」張惠龍連連點頭。

  「那你就吃光了它。」

  「是!」張惠龍果然吃得碗底朝天。

  這時的廚房裡,人多好做事,在七巧姐指揮之下,四盤四碗,已經齊備;小廝來排開桌子,邀請人席,自然是奉張孔目為首座。酒過三巡,他正要開口談到正事,只見小鳳走了出來,雙目灼灼地,似乎有話要說。

  「小鳳!」吳鄉約問道:「你要幹什麼?」

  小鳳不答他的話,看著張惠龍,叫一聲:「姊夫!姊姊叫我跟你來說——」

  張孔目喝了兩杯酒,興致極好,看見屏風後面遮遮掩掩的人影,便大聲打斷小鳳的話說:「是不是姊姊們都要找姊夫?」

  「啐!」屏風後面頓時起了騷動。也有趕緊走了開去的。

  稚態可掬的小鳳,卻不當張孔目的話是玩笑:「不是!」她很認真地答了這一句,接著又對張惠龍說:「姊姊們要請你講一講,怎麼是靠油壇打勝仗?」

  「噢,這個!」張惠龍很高興地說。「我講,我講!」

  「慢點!」張孔目又起哄:「要聽到外面來聽。一個不許少!」

  這明明是是要把青兒逼出來。她的女伴們理會得他的意思,正中下懷,便要脅青兒,說她害羞不肯出去,便害得大家都聽不到了。青兒也落得裝模作樣,作為「顧全大局」不得不委屈自己的樣子,夾在人群中,挨挨蹭蹭地走了出來。

  等一出來,就由不得她了,七手八腳的將她推到前面,便按在椅子上坐下;其餘或倚或站,一齊望一望張惠龍,又望一望青兒,要看他們怎麼個態度?

  青兒態度自然是忸怩。到底張惠龍是男子漢,而且有話可說,便易於應付,略想一想說道:「我講三會砦的那一仗——」

  張惠龍跟著曹彬歷練了這兩年,口才已經很好了,當時便先從三會砦的地形講起;又講南光海的治軍,燈號整齊,守備嚴密,又是居高臨下,看起來李進卿的部隊仰攻這個要寨,必要吃虧。

  然後再講李進卿和他的兩個「軍頭」周武成和陳陶,如何定計,如何動手;講到南光海開砦迎敵,戰馬奔騰,直沖而下時,青兒和他的女伴們,一個個捏了一手心的汗。

  「這就要靠油壇了!一聲號炮,油壇刷刷、刷地摔了上去。那條坡道石子路,油壇一摔,只聽乒乒乓乓,好清脆的響聲。接下來就是唏律律的馬嘶;磁——礴!這是啥聲音?」張惠龍停下來問。

  「這不是馬摔倒了嗎?」有人這樣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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