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高陽 > 大將曹彬 | 上頁 下頁 | |
七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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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有了可以著力的機會了。「副帥,」他先這樣問道:「你討下了中路的任務,想來總胸有成竹,請先說了,我好準備。」 「新繁城小而堅,自然只可智取。」劉光乂說:「上次我們在忠州試過,石炮上發射油壇,另外再加上火箭,把它城裡一燒,燒得他們非出城不可。這來,我們再用強弓硬弩,迎頭痛擊;我想一定可以打一場很漂亮的仗。你說,是不是呢?」 「是!」曹彬蹙著眉說:「不過殺傷太多,于心未安;亦違背了官家的意旨。」, 「兵不可內將,所以說,『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現在這樣子,全師雄負隅頑抗,不得已用此利害的手段,我想官家亦不致怪罪。」 「當然,當然!」曹彬很宛轉地說:「如果殺傷不多,亦可破敵,副帥,這不是更好嗎?」 「好是好,只怕不易。」劉光乂問:「你必有所見?我倒聽聽你的!」 「全師雄那裡的情形,我一直有諜報。此人並非有心作亂;各處亂黨,亦是受裹脅的居多,不過,他們那幾位,」曹彬是指王全斌、崔彥進、王仁贍等人。「殺過降人,名譽壞了,有心投降的,心存顧忌。副帥這一路從歸州領兵來,投降的心誠悅服;所以我在想,用副帥名義招降,必有效驗。」 聽到一半,劉光乂已是不斷點頭。「對,對!」他說:「我未曾想到。照你的辦法!用我們兩個人的名義招降。你看該如何著手,請立刻準備。」 「這須請李、張兩位一起來商議。」 李是李進卿、張是張廷翰。這兩個步、馬軍的指揮官,仍在劉光乂隸屬之下,精銳猶在,也就是劉光乂敢於自告奮勇,擔當中路主攻重任的原因。此時請了來說明經過,很快地商定了進取的方略,各自回營下令,整頓戰備,到了上燈時分,都來覆命,說是全軍已在待命出發的情況之下了。 五十裡路要走半夜,所以步車當先,起更時就已出發;其次是軍器戰備——由於秘密出擊,不便徵發民夫,石炮、床子弩、攻城的雲梯,概用騾馬載運,這一下就得減少馬隊,抽撥了一部分下來,正好擔任成都的城防,所以雖說傾師而出,實際上只動用了三分之二。劉光乂所部只得七千人馬;而新繁全師雄的人,少說些也有三萬,至少是一與四的比例。 然而這眾寡之勢,在李進卿與張廷翰看,不算懸殊,入蜀以來,以一敵十,亦是常事;使他們微感不足的是,不能好好廝殺一場,因為曹彬已經嚴厲告誡,儘量少殺,特別是已在馬前乞降的,倘或不能善為保護,必以軍法從事。 銜枚疾走,到曙色熹微時,前隊已經望得見新繁了。李進卿下令在一條小溪邊休息;乾糧清水,吃得一飽,再讓清晨的秋風撲面一吹,個個精神抖擻,站起身來,重新把腰帶紮一紮緊,待命動手。 等曹彬策馬而至,與李進卿和張廷翰上了一座小山崗,細細看了形勢,他預備把最要緊的石炮設在叢竹林後面,這樣,城上就知道了石炮的位置,因為有竹林擋在前面,柔枝弱條、富於彈力,弩箭炮石都不足畏;是個極好的主意,李、張二人,欣然同意。 「不過這等於隔山開炮,距離要計算得好;否則打不到城裡,亦歸於無用。」 「這一層,都監請放心!」李進卿有把握地答道:「我那裡好炮手多得很,決不致有辱使命。」 「那就行了!」曹彬輕快地說:「事不宜遲,立刻備戰,早點完事,趕回成都吃晚飯。」 於是李進卿和張廷翰策騎下崗,各自部署;曹彬和劉光乂在後面督陣閒談,提到王全斌都替他惋惜不止。 「好人不一定是好統帥。」劉光乂感歎著說:「戎馬半生,又算長了一層見識。」 「這話我有進一層的看法。」曹彬接口說:「好統帥一定是好人。」 劉光乂有些不以為然,但無法駁得倒曹彬。他本人自覺並非一個壞的統帥,當然更不肯承認是壞人;而曹彬的指揮作戰和做人處世,更是如此。眼前兩人,就為他的話作了鐵版注腳,那還能說什麼? 「不過,」劉光乂笑道:「國華,你也好得太過分了。聽說你連走路都在當心,怕踩死了螞蟻。」 「那是人家挖苦我的話。」曹彬笑道:「我雖不喜殺生,又何至於如此!」 「空穴則來風,總有因由吧?」 當然有因由的。事情是這樣:曹家所住的廟堂快將倒塌,家人準備雇工重新拆建,曹彬以為不可,他的理由是:時方嚴冬,牆壁為百蟲所蟄,一拆牆則盡皆喪生,「為將殺人,事出無奈。」講完了這段往事,曹彬又自作一個結論:「我決不以一己喜憎而殺人。平居不殺生,亦無非出於這樣的想法。」 「是的。」劉光乂肅然起敬:「我最佩服你的是深體人情;這也還不難,深體人情而不悻於法,實在難得!我常拿你在徐州處置罪吏的故事教人。」 這是好幾年前的事,曹彬以軍職治理徐州民政,屬下有個小吏犯了罪,審問屬實,合當杖責。曹彬不教行刑,一頓「當行杖」留到明年再打。有人奇怪,不知他何以要費此手腳? 曹彬這樣為人解釋,他知道這個小吏,新婚未幾;如果當時行杖,他的父母必以為新婦的命不好,朝夕詬辱,這個新娘子就很難在夫家做人了,所以緩刑一年。論到終結,未嘗屈法;這就是劉光乂佩眼他的原因。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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