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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13

  當巫山失守、夔州吃緊的消息傳到成都,也正是王昭遠兵敗退保劍門的流言紛傳道路之時;沒興一齊來,蜀主孟昶繞室彷徨,焦灼不安,一天一夜,食不下嚥。

  他召集重臣李昊等人商量,誰也不知有何拒敵保境的良策,愁顏相對之中,唯有希望以諸葛亮自命的王昭遠,不如道路傳言的那麼窩囊;退保劍門之說,未必是真。可是逃回來的降卒,無情地證明了「流言」竟為事實,劍門以北的疆土,非蜀所有;招討使韓保貞,已為宋軍俘虜。

  韓保貞被王昭遠派為先鋒,扼守南鄭一帶。王全斌大軍自鳳州入境,很輕易地就拿下了略陽縣北的萬初、燕子兩砦;韓保貞大起恐慌,與李進商量,決定退守三泉城。

  三泉城在略陽縣南二百里,南面是五丁關,西通陽平,東連南鄭,為蜀道之口,形勢異常重要,但地形之險,無補於軍心之寒;宋軍馬軍都指揮使史延德奮勇攻城,韓保貞不戰而潰,單騎脫逃,為史延德追來生擒了去。

  於是由寧羌深入,連破朝天關,小漫山砦;蜀軍退保大漫山砦。這兩個砦就在大小漫天嶺上,兩峰相連,高出雲表,中間隔一條嘉陵江,名為深渡;王全斌自率大軍,在此與破了小漫山砦的副都部署崔彥進會師,重新部署,派出馬軍都監康延澤、步軍都指揮使張方友,與史延德共分三路進兵。這一仗蜀軍大敗而潰,都監趙崇韜收拾殘軍,渡過昭化以東嘉陵與白水二江合流的桔柏津,燒去浮橋,退保劍門。

  這時王昭遠在後面,手執鐵如意,緩緩北上;及至連番失利的消息報到,他還強作鎮靜,以為勝敗兵家常事,一時的得失,不足以影響全域。當然,這是因為他相信劍門天險,一定可以守得住,所以還不太著慌。

  王全斌在昭化,他確是在為如何破劍門大傷腦筋——大小劍山,峭崖中斷、壁立千仞;小劍山「截野橫天,奔嶺倒地」,更是一夫當關,萬人莫敵的重險;而且蜀軍以逸待勞,更佔便宜,所以力戰即使能克,犧牲必定慘重。王全斌心心念念在思量的是如何奇襲智取?

  奇襲也要有路才行!他連日召集將領會議,總是一提到進攻的路線,便無法再談得下去。但曠日持久,且當嚴寒之際,頓兵不進,無論如何不是辦法。萬般無奈之下,只有選募死士,輪番仰攻,希望以高昂的士氣,寒敵之膽,或許在那時會有乘瑕蹈隙的機會出現。

  這是他心裡的打算,尚未作成決定;孤注一擲而獲勝的公算不大,關係到底太重大了!因而他在帳中徹夜徘徊始終委決不下。

  更鼓已打三點,除卻「啼留留」的風聲以外,連一聲犬吠都聽不見。哪知突然有馬蹄的聲音,自遠而近,到帳外停住,隨即看見衛士領著兩個人進來,一個是先鋒都軍頭向韜;另一個卻不認識,但從服飾上看得出是個投降的蜀軍。

  「元帥!」向韜臉上有著掩抑不住的喜色;也許是天太冷的緣故,他的聲音都在發抖:「我有個極機密的好消息要奉陳。」

  聽得這話,引領的衛士,立即退了出去;王全斌便很沉著地吩咐:「隨我來!」

  進入後帳,他站定了身子,看著那名降車,向韜便指著他引見:「這是蜀軍中的弟兄——」

  那人很機伶,跪了下去說道:「小的名叫周平,叩見元帥。」

  「周平有好消息。」向韜說:「元帥可否讓他站著回話。」

  「當然,當然!」王全斌索性假以詞色:「請起來,坐下談!」

  說著,他走到地爐旁邊,用鐵著夾了幾塊炭,投入爐中,親手撥著火;向韜和周平跟了過去,跪坐在他面前,兩人對看了一眼,向韜才低聲告訴王全試:「有一條秘徑可通劍門。」

  「喔!」王全斌倏然抬眼,眼睛發亮了。

  「你說吧!」向韜怕周平緊張:「我們元帥,馭下最寬,你不必拘束,細細說給元帥聽。」

  「是!」「周平從地爐裡捧了一捧冷灰,在他面前鋪平,從容說道:「我畫圖給元帥看。」

  於是他畫出昭化與劍門的關係位置,昭化在北,大小劍山在南;昭化以東,重巒疊蟑,看似與劍門無路可通,而其實不然。

  「大概向東翻過五六座大山,經過白龍溪,再兜回來有條小路,名叫『來蘇』,直通白龍溪東岸。那裡有個渡頭;過渡也是一條小路,往南走到一個青韁店的地方,小路就通官道了。」

  看著周平一面講,一面畫,王全斌怕是他畫錯了,急急問道:「怎麼,那青韁店在劍門以南?」

  「是,元帥。」周平答道:「在劍門以南二十裡。」

  「不會錯?」

  「不會錯。」周平答道:「我走過。」

  王全試壓抑著興奮的情緒,細想了想問道:「這條『來蘇』路上,可有關隘?」

  「沒有。」

  「白龍溪呢?當然應該派兵把守。」

  「這倒不大清楚。不敢瞎說。」

  「從這裡到青韁店要走多少日子?」

  「這不一定。」周平答道:「生長在山裡的人走得快;沒有走慣山路的就走得慢。不過最慢也不過五、六天功夫。」

  王全斌點點頭說:「你的話很有用,等拿下了劍門,我要重重賞你。你會畫圖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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