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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同樣地,高彥儔也堅持他自己的看法,他引用三國時法正的話,以瞿唐關為「益州禍福之門」,說堅守便是福,此外更不必他求。宋軍雖已得巫山百餘裡地,但位處下游,乃受鞭撻之地,而且給養要靠荊南牽舟轉輸,人力物力所耗甚巨。如果守此百餘裡地,可為荊南的屏障,猶有可說,而實際上又不是。傾一隅之力,保無用之地,世間沒有這樣傻瓜,所以只要守住夔州,宋軍終必放棄巫山,退保荊州。

  他的話自然有道理,武守謙除非把他心裡的打算說出來,便無法駁倒高彥儔。而他心裡的打算是不能說的,因為那一次大征伐,他無權決定這樣的大政,但一打了勝仗,乘勢迫擊情形便不同了,既成事實,後方就不得不支持,倘有召還的君命,則「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總之,這個打算只能做不能說;一說則授人以柄,高彥儔恰好加以「擅專跋扈」的罪名,解除自己的兵權。

  由這個瞭解,使他得到了另一個啟示,因而平息了爭議,他是不想爭也不必爭了。

  回到自己營中,武守謙告訴吳校尉,說是決定第二天拂曉,以所部人馬,向白帝城西的宋軍展開奇襲,「高彥儔膽小鬼!」他這樣罵道:「官家真是錯用人了。」

  聽這口氣,進府的結果不圓滿,吳校尉問道:「高指揮使怎麼說?」

  「管他幹什麼?」

  答話的人毫不在乎,聽話的人卻覺得事態嚴重!奇襲的計畫,明明為高彥儔所不同意,甚至並不知道;那就是擅自行動,不論勝敗,依軍法都是極重的罪名。而且倘無全軍支持,光靠武守謙所轄的兩三千人馬,未見得能夠成功。他這樣做法未免太出格,自己犯不著跟他一起淌渾水。

  心裡有了這樣一個主張,隨即又想到一條脫身之計,「監軍一定馬到成功!」他裝得興高彩烈地:「事不宜遲,我得配合監軍的計畫,馬上設法回南陵渡去策反。」

  「對了!你馬上去計畫,最好今天就動身,趕在明天『潰退』的宋軍前面。不過,你要小心!」

  「監軍請寬慮。我在南陵渡三年,地方上熟人極多,隨處都有照應。」

  「好,好!」武守謙說:「你要多帶路費,我叫人支給你。」

  「那不必。多帶銀子反覺累贅,到了南陵我自有辦法。」

  「都隨你。說實在的,我現在還沒有功夫來管你那部份的計畫,我們都要靠自己!總之機不可失,好自為之。」

  「是!我決不辜負期望。」吳校尉行禮告辭,悄悄躲了起來,且看明天武守謙這一仗的勝敗,以及高彥儔的態度再定行止。

  在武守謙,既興奮又不安;不安的是怕高彥儔發覺,阻止他出師。真個翻臉,派出隊伍來硬幹,他自知決非高彥儔的對手,所以行動務求隱秘。

  把他的部屬找了來,武守謙很懇切地宣示了自己的意志,要求大家支持;最後表示,此刻已沒有功夫來研究這樣做該不該?只問大家願不願?倘或膽怯不願?他也不勉強;請站到另一面來!

  這是武守謙仿照漢初朱虛侯劉章誅諸呂,號召部卒的故智;他那些部屬,既惑于武守謙的「不世之功,在此一舉」說法;也知道倘或表示「不願」,說不定馬上就會以「不服將令」的罪名,即時送命;而且也不肯平自擔個「膽怯」的名聲,所以武守謙從史書上學來的策略很成功,沒有一個人站到另一面去。

  「好極了!同心一德,金石為開,這一仗必獲全勝!」他很高興地說:「要建奇功,必須保密,各位回去,不可把此事洩漏給任何人!跟弟兄們只說宋朝侵犯,軍情緊急,必得有所警戒;今夜三更起身,四更出發,做行軍演習。到那時集合好了,再宣佈真相。還有,為防驚動敵人,今夜更鼓燈號,一切如常,三更時只好悄悄喚醒弟兄們。起身以後,不得生火造飯;多多預備乾糧,要讓弟兄飽餐一頓,每人另外犒賞四兩臘肉,供奉宮即速預備,不得違誤;否則我要手刃其人!」

  各營的主管領受了命令,分頭散去,各自準備。武守謙又叫人檢點武器、派出諜探,一直忙到起更,才算諸事就緒;匆匆一會,未到三更先為衛士喚醒,全身披掛停當,才吃早飯,也是糍粑、臘肉,就著一碗熱水,與他的部卒所吃的一樣。

  大教場裡,兩千步卒、五百騎兵,都已集合完畢;這才把他請了去講話;為保機密,只他面前有一支火把,好在下弦將近,後半夜月色甚明,不用火把也不礙。

  「弟兄們聽清了!」他登上土壇,以極有信心的聲音,高聲說道:「此刻我們就要出發去立一件大功!宋朝的軍隊,目前在白帝城西;他們千里而來,勞累得不得了,而且水土不服,生病的很多,我們不要怕他!他們地理不熟,陣腳不穩,我們一去就把他們的營盤踹平了!我現在帶大家去立功,奮勇當先的,個個有」賞;膽怯退後的,莫怪我無情!大家聽清了我的話沒有?」

  「聽清了!」場中暴雷似地應聲。

  「好!此刻就出發去殺宋軍,立大功!」

  說罷,跳下土壇,衛士把他的那匹「菊花青」牽了來,武守謙認錯上馬;從衛士手裡接過梨花槍,一馬當先往東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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