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高陽 > 大將曹彬 | 上頁 下頁


  王全斌還未及答奏,鳳州路的先鋒,年少氣壯的史進德越出班次,大聲說道:「西川一地,如果是在天上,人不能到,無奈其何!倘是在地上,請陛下寬心,以目前的兵力,一到就平了。」

  「是的。」王全斌緊接著說:「史進德所言甚是。」

  「喔!」皇帝反問一句:「你們何以有此自信?傲驕輕敵。會誤了大事!」

  「臣等不敢!」王全斌從容答奏:「臣等有此自信,是因為士氣可用。」

  聽得這話,皇帝自然欣慰:「這我可以放心了!」

  「請寬聖慮!臣已與諸將相約,兼程行軍,出其不意,遂行奇襲,三個月之內,必有捷報,上答聖恩。」

  「三個月?」皇帝笑著對李崇矩說:「你聽見沒有?得趕快替孟昶動手蓋住宅噢!」

  「臣已覓得一處地基,在右掖門外,南臨禦河。圖樣也快畫好了,共五百餘間——不日進呈。」

  「好!」皇帝又問劉光乂,「你這一路如何?可有疑問?」

  躍躍欲試的劉光乂,握緊了拳說:「臣不敢落王都部署之後,亦當以三月為期,與鳳州路大軍在成都會師。」

  「你莫自信太過。」皇帝莊容提醒:「蜀中甯江制置使高彥儔,不是個好惹的人物。」

  「臣亦聽說高彥儔有名將之稱;不過以臣自量材力,加以曹彬的輔助,大可與高彥儔較一日之短長。」

  「對了,須用智取!凡事與曹彬細細商量。記住了!」

  「臣謹記在心。」

  「你們兩人來看!」說著,皇帝離了御座,走到地圖前面。劉光乂與曹彬急忙跟了過去;皇帝便指著夔州以東的江面又說:「此處有鎖江的浮橋,想來兩岸還必有埋伏。所以你們千萬不可用水師爭勝,應該先用步軍奇襲,挫他的銳氣,然後以水師夾擊。這一關一破,歸州路可以長驅直入了。」

  劉光乂和曹彬,心領神會地接受了面授的機宜;滿心歡悅,拜伏在地,稱頌皇帝的英武。等軍略的指授探討,告一段落,皇帝的神色,又變得異常嚴肅了,他用極沉穩的聲音喊道:「王全斌!」

  「臣在!」

  「我還有幾句話,你須傳諭將士:凡克城寨,只須清點兵器、甲賬、糧食,以備軍需。財帛等物,可以分給將士,作為犒賞。國家所要的是西川的百姓和土地,你得記住了!」

  「是!」王全斌肅然答道:「臣不敢忘!」

  於是皇帝出臨崇德殿賜安,在更番軍樂演奏聲中,酌酒與每一個將校。同時分賞金玉帶、宮錦戰袍,以及安家的絹帛銀米;按照職位高下,每人一份。

  4

  十一月十一,兩路大軍,同時出發。鳳州路應該出開封西城;西城共有四個城門,出師要討個好口采,王全斌特出萬勝門。由此一百四十裡到鄭州、二百八十裡到洛陽,因為函谷道馬不能並騎、車不能方軌,不宜大軍通行,所以由洛陽往西南,四百三十裡到了虢州盧氏,折而往北,經靈寶共一百三十裡入潼關;一百二十裡到華州,一百八十裡到長安,三百一十裡到鳳翔、二百八十裡到鳳州,全程一千八百七十裡,日夜行軍,不到半個月的功夫就趕到了。

  歸州路出開封南薰門,沿大路由朱仙鎮經許昌,過南陽,抵樊城;大軍由此渡漢江到襄陽,四百七十裡直下江陵,大軍暫駐,在此部署準備,算起日子來,也不過半個月的功夫。

  大宋平蜀的兩路大軍,都已進入戰鬥位置,遠在成都的蜀主孟昶,還不知其事。他只由王昭遠那裡接得報告,說派遣到開封去做間諜的趙彥韜、楊遇和孫蠲,事敗被捕,不屈而死,正在嗟歎不絕。此外他所關心的就只是忙著過年了。

  過年要懸桃符辟邪。別處的桃符不過用兩塊桃木板、畫上神茶、鬱壘二門神,懸在臥室門外;獨有孟昶的桃符,與眾不同,多題兩句對偶的詩在上面。自然,這兩句詩必是吉祥的話頭。

  這個習慣,由來已久,每年臘月,由翰林學士撰句進呈,等孟昶選定以後,再挑書法好的文學侍從之臣,恭楷書寫。

  連年都是翰林學士幸夤遜撰句。幸夤遜已經八十多歲了,據說他在十幾年前,閑住青城山道院,夢見一位叫「黃姑」的女仙,傳授了他一個延年益壽的方子,用杏仁七枚放在嘴裡,等退去了皮,慢慢嚼爛,化成杏乳,一口咽了下去舊日好此,不可間斷,日子久了,自然老而強壯,腰腳輕健。其實,幸夤遜的長壽,是因為他學道有心得,能夠寡欲守真,靜攝養生的緣故。

  就因為學道的緣故,幸夤遜與孟昶講求風流文采,繁華逸樂的性格,不甚對勁;三十年前當孟昶初接位時,因為喜歡擊球馳馬,在三伏盛暑的日子裡,猶然如此,幸夤遜就曾上表直諫,說是「玩人喪德,玩物喪志。不作無益害益有,功乃成;不貴異物賤用物,民乃足」;孟昶算是個厚道的人,雖不能聽從,亦不以為忤。現在八十多歲的老臣,自然更加優容,所以每年撰進的題桃符的偶句,盡是些淡泊寧靜,不對孟昶胃口的話,他也依舊用了。

  這年——廣政二十七年臘月,孟昶可忍不住了;把幸夤遜送上來的稿子,丟在一邊,自己握筆題了兩句:「新年納余慶;佳節號長春」。有的人見了,便覺得不祥——宋朝皇帝的誕日,稱為「長春節」,怕的「佳節號長春」,是蜀中要奉大宋正朔的先兆。

  說也奇怪,隔不了幾天,果然劍州和夔州飛騎報警。孟昶大驚失色;但以諸葛自命的王昭遠,卻是意氣揚揚,毫不在乎。他極力誇張劍門和三峽的天險,認為宋朝勞師遠征,必定無功;不但無功,還會全軍覆沒,到那時正好乘勝追擊,直薄長安,略定關中,傳檄中原,要叫趙匡胤看一看,今日之域內,竟是誰家之天下?說到興奮之處,居然塵揚舞蹈地拜了下去,為蜀主稱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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