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高陽 > 大將曹彬 | 上頁 下頁 | |
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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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下遠來,千里幸會;我略具杯盤,為足下接風。」曹彬想了一下又說:「此地舊家門外。有家酒樓,字型大小『南仁和』,頗有佳釀,不妨一試。」 在這一席接談之中,趙彥韜大有「一見如故」之感,隨即欣然應諾。曹彬便告個罪,離了那裡,逕到都堂。趙普常朝已回,正在等他的消息;接得報告,十分欣慰。他告訴曹彬,趙彥韜投效一節,已先奏聞皇帝;等把孫遇、楊蠲找到,皇帝或會召見,面詢蜀中詳情,看來如自己所預料的,一場大征伐恐不可免! 聽得這番話,曹彬越發謹慎將事;退出都堂又趕回「西府」,謁見長官,略陳其事。然後部署了一番,才陪著趙彥韜到了南仁和酒樓。 樞密院的執事官員,已先一步在那裡定了座,是最後面臨汴河的一間閣子,隱秘而寬敞,此時重帷深垂,生起一個白銅大炭盆,滿室如春,酒香四溢,真是消寒的好去處。 四名濃妝的妓女服侍著行過了兩巡酒,都悄悄地退了出去。這是預先受了叮囑的,要等他們回避了,曹彬才好說話。 他改了稱呼,叫一聲:「趙兄!」 「不敢當,不敢當。」 「『四海之內皆弟兄』,有什麼不敢當?」曹彬緊接著又說:「趙兄,朋友越多越好,可能把孫、楊兩位也請來一敘?」這個建議來得突兀,但細想一想,亦非意外。趙彥韜很欣賞曹彬這樣做法,連連點頭。「這樣最好,這樣最好!」 「既然如此,我著人進來,請趙兄吩咐。」 「要得!」 曹彬便拍一拍手,進來一個酒保,垂手問道:「客官要什麼?」 「你可知道錄事巷崔萬紅家?」趙彥韜問說。 「怎的不知?」 「好!煩你到那裡去一趟,尋著劍州來的兩位藥材行商,一個姓周,一個姓吳;只說我請他們到這裡來吃酒,——我姓朱,是他們一起來的。那兩位若問,還有誰在座?你只說就我一個人好了。」 「是了,我就去。」 這個酒保原是樞密院的小吏喬妝的,出了南仁和,騎一匹快馬到了錄事巷;崔萬紅家前後早已安上了人,彼此交換了一個眼色,那「酒保」把馬韁丟了給他們,走進崔萬紅家來問訊。 「可有劍州來的周、吳兩位藥材客人?」 「有啊!」鴇兒問道:「你是哪裡來的?尋這兩位客人何事?你說了,我叫人去通報。」 正在東廂烤火的孫遇和楊蠲,已經聽見了外面的聲音;彼此對望了一眼,都有懷疑之色,如何會有人知道這假姓與假身份? 「我是南仁和的酒保。」是窗外的聲音:「他們同來的一位客人,著我來請他們兩位去吃酒。」 楊蠲釋然了,起身要出來答話;孫遇把他一拉,使了個眼色,楊蠲便讓他去出面。 等鴇兒遣個使女進來一說,孫遇掀開門審,先把來人打量了一下,方始開口:「那個遣你來的?」 聽得是濃重的蜀音,「酒保」便知找著正主兒了,很快地答道:「一位姓朱的客人。」 「姓朱?」孫遇故意偏著頭,裝出一時想不起的樣子,「是怎等一個相貌?」 這難不倒來人,他把趙彥韜的形相衣著,形容了一遍。 「喔!喔!」孫遇恍然有所悟似地:「原是萍水相逢的一個朋友,你先去,我們隨後就來。」 說到「我們」,便知另一個正主兒也在。只要是在這裡,便插翅也難飛;「酒保」答應一聲,掉頭就走,出了崔家,在隱僻的人家簷下,低聲告訴埋伏著的人:「兩個都在。其中一個鬼得很,此刻必是在商量;須防他們滑腳。」 他猜得一點不錯,孫遇跟楊蠲正低聲在商量,要不要赴趙彥韜之約? 「先問問再說。南仁和到底是個什麼地方?」 「要得!」孫遇點點頭,叫進鴇兒來問。 一問,確有南仁和這家酒樓,肴饌平常,窖藏官酒,卻是汴京第一。這無可疑了,趙彥韜最好杯中物;而且這大雪天氣,酒樓人少,想是要趁此機會。好作密談。這個約不能不赴。 於是喚老鴇雇來兩乘肩輿,坐了到舊宋門外。雪寒風大,棉簾子遮得密密地。這兩個人坐在肩輿裡,哪知道前後都有人在「護送」。 一到南仁和,恰好在門口遇著那「酒保」;他鞠躬如也地引著他們直到後進。孫遇特別精細,又問了句:「可還有別的客人?」 「就那朱客官一個人吃悶酒。」說著話,已走到了地方,「酒保」高唱一聲:「客到!」 花枝招展的一名妓女,掀開門簾,孫遇一見便知壞了!明明有個主客在座,偏說只「朱客官」一個人,其中必定有詐。 兩人面面相覷,進退兩難;趙彥韜卻已滿面春風地迎了出來,一手一個,拉著他們的手,大聲說道:「來,來!我引見一位好朋友。」 有閒人在,曹彬不肯讓他揭破身份,趕緊向趙彥韜拋個眼色,離座一揖:「敝姓曹。請坐!請坐!」 孫遇和楊蠲遊疑不定,又不知如何答話?只隨著他們撮弄。等坐定了,妓女盡皆退去,曹彬便來敬酒,眼睛卻望著趙彥韜。 「兩公道這位何人?」他笑嘻嘻地說。「大宋朝樞密院曹承旨。」 兩人一聽,臉色大變;曹彬急忙先安慰他們:「兩公千萬寬心,曹某決無惡意。」 「我實說了吧!」趙彥韜開門見山地揭穿了謎底:「自出蜀那一日起,我就已決心歸順大宋。宋主仁厚,天下歸心,識時務者為俊傑!兩公請想。我們蜀中主公,用了王昭遠這樣的人,不是自速其亡?人往高處爬,水往低處流。我是決心在這裡的了;兩公如何,自己拿主張。剛才曹承旨已經跟我說過,決不難為你們,如果還想回去,派人送到鳳州邊境。只怕大宋倒是仁厚寬大,那個『諸葛亮』反饒不過你們。」 一番話說得孫遇和楊蠲,目瞪口呆,半晌作不得聲,心裡七上八下,看不透自己的吉凶禍福。 曹彬卻是早已把他們的身家性命,都顧慮到了,「兩公自然有難處,我能體會。」他徐徐說道,「想來是顧忌寶眷在蜀,恐遭不利?」 「正是如此。」楊蠲坦率相答,「七旬老母在堂,未免割捨不下。」 「某有一策,可保無虞。只看兩公可信得過我?」 這話不易回答,孫遇很謹慎地答了一句:「請先說說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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