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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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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王爺的話,限期快到了,到時候孫敬福不理,廳裡又不派人去啟封,不但威信掃地,從此號令不行,房主進出無路,一定還要來告。王爺倒想,那時又怎麼辦?」 「話倒也是實情。」善耆說道:「釜底抽薪,只有勸他們和解。」 「和解不是單方的事,孫敬福倘肯照市價買人家房子,房主自無不賣之理!」 「不公,不公!這件事別找孫敬福,找了他就不夠意思了。」 楊伯方反感益深,而且頗為困惑,不知道他何以要這樣子衛護孫敬福。口雖不言,臉上卻並不掩飾他不滿的表情。 善耆自然看出來了,知道不說明其中的作用,楊伯方不會就範,因而微微透露了一些秘密。 「跟你實說吧,你這也算幫皇上的忙!我要讓孫敬福見個情,好教他好好兒伺候皇上。你老哥明白了吧!」 懂是懂了,心裡卻頗為不服,不過為了顧全大局,不能不想辦法。思索了好一會,有了一個計較。 「只有設法補償。」他說:「我替原告在廳裡補個雜役的名字,叫他把房子賣了,另外賃屋住。」 「好,好!這很妥當。就請老哥費心趕緊辦吧!」 於是,楊伯方派人跟房主去談,自無不允之理。孫敬福不意官司打輸了,又反能如願以償。又覺意外的是,楊知事一向喜歡與太監作對,何以前倨後恭,出爾反爾? 細一打聽,才知道是肅王的大力斡旋,當然心感不已,特意請了一天假,穿上他的六品服飾,備了孝敬的禮物,到了肅王府去謁見。 又有一個意外,門上傳諭,在新書房接見。所謂新書房,便是東花園那座小洋樓的最上層。等孫敬福磕完頭道了謝,善耆說道:「孫小胖子,我問你一句話,你可要實說。」 「是!」 「我問你,你在皇上寢宮裡當差,是不是身上帶著一把刀?」 孫敬福臉色大變,但看到善耆臉上並無惡意,便有了主意,「王爺是聽誰說的?」他斬釘截鐵地說「決沒有這回事。」 「當真?」 「真的!我決不敢欺王爺!」 「果然?」善耆的戲迷又犯了。 「王爺如果不信,我可以發誓。」 「也好!」善耆點點頭,「你發個誓我聽聽!」 於是孫敬福看了一下,面向西壁所懸的一幅朱畫「無量壽佛」跪下,大聲說道:「我,孫敬福,跟肅王爺回過,決不會帶著兇器伺候皇上,倘或說話不算話,教我孫敬福天打雷劈,斷種絕代,全家不得好死!」 他的話象爆炒豆似的,說得極快,但字字著實,確是情急賭咒的樣子。善耆一字不遺地聽在耳中,心想太監不能生子,最忌諱「斷種絕代」這句話,而孫敬福用來賭咒,足見有唯恐他人不信之意。不過,語氣中很明顯的,是今後在御前不帶兇器,並不表示從未如此,亦足見過去有人見他身上帶著刀的話不假。 「好!孫敬福,只要你心口如一,就是你的造化。」善耆突然問道:「你平時喜歡玩兒什麼?」 孫敬福愣了一下,得想一想才聽懂他的話,「奴才閑下來喜歡逛逛廟市,」他說:「看看有什麼新奇可愛的小擺飾。」 「喔,『新奇可愛』!」善耆凝神想了一下,忽然抬眉說道:「有了!你跟我下樓去。」 說完,善耆首先下樓,孫敬福跟在後面,一路走,一路看,只見二樓是空宕宕的一大間,西面靠壁是一架碩大無朋的穿衣鏡,北面沿牆擺著一溜大木箱,上懸髯口、靴子、馬鞭等等,還有刀槍架子,樓面鋪著地毯,心知是個講究的「票房」。 再下去就是底層,一個飯廳,一個起坐間。善耆坐定了吩咐書童:「把端大人送的那個大木盒子拿來!」 那個黃楊木制的盒子,有尺許高,八九寸寬,三尺多長,頂上安著黃銅把子。等書童拎了來放在桌上,孫敬福才看到側面屜板上有四個鏤刻填藍的篆字「百美造像」。 善耆起身先檢視屜板的小鎖,轉臉帶笑駡道:「小猴兒崽子,偷看過了?」 「沒有!」書童抗聲否認。 「還賴!我故意把鎖反著鎖,鑰匙孔在左面,現在順著鎖了,不是你動了手腳還有誰?」 書童登時紅了臉,狡黠的笑道:「看是看了,可沒有拿出來看!」 「混帳東西,你還好意思說!」 善耆一面罵,一面拿系在銅環上的鑰匙開了鎖,拉開屜板,裡面是八具泥人,身分姿態各各不同,有花信年華的少婦;有風韻不減的徐娘;蓬門碧玉,曲巷流鶯,或坐或臥,姿態極妍,一時那裡看得完,卻又不捨得不看,孫敬福樂得心都亂了。 「你拿出來看看!」 孫敬福依他的話,伸手取了一具,是個鳳冠霞帔,低頭端坐的「新娘子」。展玩之間,忽然發現了秘密,倒過來看,裙幅遮掩之中,兩條光溜溜的大腿,纖毫畢露。孫敬福恍然大悟,怪不得肅王跟他的書童有那一番對答,主僕倆是在開別有會心的玩笑。 「怎麼樣,」善耆笑著說:「夠新奇,夠可愛了吧?」 「這比楊柳青的春畫兒可強得多了!」孫敬福問道:「王爺是那兒得的這玩意?」 「兩江端大人送的。」 「這麼說必是無錫惠山的貨色。」 「不錯,還是定制的呢!」善耆指著木盒說:「你帶回去玩兒吧!」 「是!」孫敬福放下手中泥人,笑嘻嘻地請個安:「謝王爺的賞。」 「不算賞你的東西,是回你的禮。你何必又花錢買些個吃的來?本想不收,又怕你多心,以為不給你面子。」 「王爺賞奴才的面子,真是夠足了!奴才感激不盡。」 「別說了!只盼你好好當差吧!」 ※ ※ ※ 孫敬福告辭不久,田際雲就來了,接著,王照亦不速而至。主客仍然是東花園洋樓上見面。 「成功了!」善耆說道:「再無後患。只是楊知事怕不高興。」 「聽他說完經過,王、田二人無不大感欣慰。「田老闆,」 王照說道:「這一下,你對趙太監有交代了!」 「豈止交代,他一定感激我,這都是王爺賞我的好處。」 「得,得!什麼好處?但盼平安無事,大家省心。」善耆又問:「你今天有事沒有?」 「有!南城有個堂會。」田際雲看一看鐘,失驚地說:「唷!不早了,我得趕緊走,不然,又得叫天兒『馬後』。上次來過一回,很挨了他一頓抱怨,不能再來第二回了!」 一談到戲,善耆豈肯不問,「上次是怎麼回事?」他說:「你也不爭這片刻工夫,講完了再走!」 上次是譚鑫培跟田際雲合演《四郎探母》,「楊延輝」已經上場了,「鐵鏡公主」還不知道在那裡,把管事的急得跳腳,只好關照檢場的,給譚鑫培遞了個暗號「馬後』——儘量拖延。譚鑫培無奈,只好左一個「我好比」,右一個「我好比」,現編現唱,一共唱了三十來個我好比。台下聽客是內行知道必是田際雲誤場,外行卻有意外之感,不明白譚鑫培何以這天格外冒上?但不論內行還是外行,覺得這天運氣真好,卻是一樣的。 台下樂,臺上苦,「比」來「比」去,不但沒有轍兒了,連西皮三眼的腔都使盡了。幸好田際雲已經趕到,匆匆上妝已畢,抱著「喜神」到了上場門,楊四郎才得由三眼轉散板煞尾。 「幸好『叫天兒』那天嗓子痛快,越唱越順,得的彩聲不少,不然,怎麼對得住他。好了,我得走了。小航先生陪王爺談談吧!」 王照本意也是如此,他有個念頭盤旋在腦中很久了,早就想說,苦無機會,這一天可不能放過了。 「王爺,」他問:「你的消防隊練得很好了吧?」 「好極了!」善耆立即眉飛色舞地:「跟正式軍隊一樣!逢三逢八打鵠子,幾時你來看看,真正百發百中。」 「王爺以前跟我說過,練這支消防隊,為的是緩急之際,可以救火為名,進大內保護皇上。這話,我沒有聽錯吧?」 「沒有錯。」 「既然如此,倘或探聽到皇太后病不能起之日,王爺就該帶消防隊進南海子,瀛台救駕,擁護皇上升正殿,召見王公大臣,親裁大政,誰敢不遵?如果等皇太后駕崩再想法子,恐怕落後手了。」 「決不行!不先見旨意,不能入宮。大清朝的規制,對我們親藩,比異姓大臣更加嚴厲,走錯一步,就是死罪。」 「太后未死,那裡會有旨意,召王爺入宮?」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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