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高陽 > 瀛臺落日 | 上頁 下頁 |
| 五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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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分職以專任。分職之法,凡舊有各衙門與行政無關係者,自可切於事情,首外務部、次民政部、次度支部、次禮部、次學部、次陸軍部、次法部、次農工商部、次郵傳部、次理藩院。專任之法,內閣各大臣同負責任,除外務部載在公約,其餘均不得兼充繁重差缺。各部尚書只設一人,侍郎只設二人,皆歸一律,至新設之丞參,事權不明,尚多窒礙。故特設承政廳,使左右丞,任一部總匯之事。設參議廳,使左右參議,任一部謀議之事。其郎中、員外郎、主事以下,視事務之繁簡,定額之多寡,要使責有專歸,官無濫設。此分職專任之大要也。」 看完這兩條,袁世凱不由得脊梁上一陣陣發冷,知道親貴疑忌與瞿鴻禨的有意作對,都非傳言,而是信而有徵了。 所謂「除外務部載在公約,其餘均不得兼充繁重差缺」這句話,明明是說,除了他本人仍舊可以當軍機大臣以外,其餘都不能以尚書在軍機大臣上行走了。徐世昌出軍機,已是勢所必然,究其實際,袁世凱認為是為了要剪除他的羽翼。而「正名以核實」這一條,更是專門指著他而來的。 他算了一下,除直隸總督的本缺以外,他還有九個銜頭,如今大部分都不保了。練兵處並入陸軍部,當然不再有「會辦大臣」的名目,新設郵傳部,而以輪路郵電並入,這就一下子去了「鐵路」、「電政」兩個「督辦大臣」的銜頭。最可憂的是,海軍部暫隸陸軍部,則南北洋大臣的名義,或許都會裁撤。 想到這裏,心亂如麻,只得暫且丟開,再看下文。 下文是上諭了。仍用「欽筆懿旨」開頭,首先是談軍機處,說它是「行政總匯」,在「雍正年間,本由內閣分設」,這「行政總匯」、「內閣分設」八字,與「內閣總理大臣」這個銜頭,針鋒相對,包得緊緊地,袁世凱的心更涼了,寄託於新官制,能繼奕劻而獨柄大臣的希望,到此已可確定,是完全落空了! 果然,上諭明示軍機處「相承至今,尚無流弊,自毋庸編改內閣。軍機處一切規制著照舊行。其各部尚書,均著充參與政務大臣,輪班值日,聽務召對。」 最使得袁世凱不服的是:「除外務部堂官員缺照舊外,各部堂官均改設尚書一員,侍郎二員,不分滿漢。」此外還有相關的上諭五道: 第一道:「各直省官制,著即行陸續編訂,妥核具奏。」第二道:「此次裁缺之堂官,均著即原品食俸,聽候簡用。」 第三道:「此次改定官制,除民政部、學部、農工商部尚書、侍郎均毋庸更換外,吏部尚書仍著鹿傳霖補授:度支部尚書溥頲補授;禮部尚書仍著溥良補授;陸軍部尚書著鐵良補授;法部尚書戴鴻慈補授:郵傳部尚書著張百熙補授:理藩部尚書著壽耆補授;都察院都御史仍著陸寶忠補授。」 第四道:「鹿傳霖、榮慶、徐世昌、鐵良均著開去軍機大臣,專管部務。」 第五道:「慶親王奕劻、協辦大學士外務部尚書瞿鴻禨均著仍為軍機大臣;大學士世續著補授軍機大臣。」 其時有好些幕賓集中在袁世凱的簽押房內,傳觀著一道一道的上諭,等袁世凱看完,大家亦隨即看完了,面面相覷,表情凝重,每個人心頭都似有一塊鉛壓在那裏,透不過氣來似的難受。 「大清朝的氣數,只怕要盡了!」袁世凱的聲音低沉而帶嘶啞,「我沒想到,改官制改成這個樣子!」 「改官制是為立憲作預備,最主要的是建立責任內閣制度,這一點不能實現,精神全失。」金邦平憤憤地說:「我們都讓人利用了。」 「是的。」袁世凱說:「我們讓人利用了。而利用我們的人,又是讓人家給利用了!只圖保一己的祿位,斷送了漢人上進之路。天下只怕從此要多事!」 大家或多或少地明白,他所指的是瞿鴻禨。此中恩怨,只有他自己明白,旁人無從置喙,只覺得他所說的,「斷送了漢人上進之路」這句話深可注意。 「你們看,十二個部院,表面上好像滿漢均分,其實不然。第一、外務部總理大臣慶王、會辦大臣那琴軒,跟尚書是兩對一之比,所以實際上掌部的滿漢大臣是八對六之比。第二、十二部院中,度支部、陸軍部都是旗人,甚至陸軍部兩侍郎都是旗人!財權、兵權旗人都抓在手裏了,外交權亦是旗人佔優勢,漢人處處相形見絀。不平則鳴,而且不鳴則已!」袁世凱搖搖頭,有不忍卒言之勢。 「這兩個姓溥的,大概都是宗室吧?」金邦平問。 「是的。」張一麐答說:「度支部尚書溥頲,字仲路,屬鑲紅旗;禮部尚書溥良,是高宗胞弟和親王之後,字玉岑,屬正藍旗。」 「加上振貝子,親貴佔了三個部,這是從來少有的事!」金邦平亦不勝感嘆地:「親貴用事,且又是少不更事的親貴,這不是好現象。」 「這一次改官制,漢人是吃虧了!」張一麐平心靜氣地說:「倒不如以前的制度,漢室六堂,平分秋色,目前尚書、侍郎算起來人數也還相當,可是以後就難說了。如果旗人有猜忌之心,朝廷有收權之意,則各部堂官,滿多漢少,勢所必然,而且看樣子親貴用事的還會增加。凡此流弊,都是始料所不及,如今要談補救,只怕很難。」 「大局令人灰心!」袁世凱看著他說:「仲仁,請你檢點一下,不該我兼的差缺,究有多少?請你擬一個稿子,盡快電奏,免得人家說我攬權戀棧。」 *** 「瞿子玖這一著真狠!」袁世凱對徐世昌說:「莫非漢人之中,只有他一個能當大軍機?他這樣做法,遲早會引起公憤,落個灰頭土臉的下場。」 「你說他狠,還有狠的呢!」徐世昌壓低了聲音說:「子玖『獨對』過兩次,盡情攻擊『大老』,想攆他出軍機。上頭對『大老』亦頗不滿,只是替手難找,所以擱著再說。」 袁世凱大驚,「有這樣的事?」顯然的,他有些不信其為真。 這確是件難以置信的事!以漢大臣膽敢與懿親作對,而且在「上頭」訐告,乃是清朝開國以來所未有的事。然而,徐世昌有確實的消息,一點不假。 「是李蓮英跟我說的。」徐世昌解釋李蓮英跟他忽然接近的緣故,「李蓮英家的子弟,跟人為房產涉訟,我幫了他很大一個忙,所以他告訴我的話,決不會假!」 「那可是太可怕了!」袁世凱自問似地說:「除了慶王,還有誰能掌樞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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