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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〇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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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廣東、福建調撥兵艦,自水路進擊,也是徐延旭的希望,無奈事實上辦不到。朝廷接得岑毓英的奏報,對這個要求,根本不提。但「邊外備軍,必當有所統攝,以一事權」,所以明定邊防各軍,包括徐延旭的部隊,統歸岑毓英節制調度。 當然,岑毓英所最看重的是黑旗軍,而劉永福所最看重的是唐景崧。因此,岑毓英將唐景崧請到保勝,替他制了全副冬裝,補送薪水,每日設宴,奉為首座。這一番刻意籠絡,使得唐景崧感激涕零,自告奮勇,為岑毓英去向劉永福規勸,與滇軍和衷共濟。 劉永福受盡官軍的氣,提起來就會咬牙切齒,所以唐景崧不得不用手段,摸透血性男兒的性情,苦勸以外,責以大義,甚至言語相激。近乎灰心的劉永福腸子終於又熱了起來,表示暫時一切都隱忍,等好好打一兩場勝仗,大家再算賬。 經過這一番疏通,岑毓英開了年才乘舟東下,駐紮距興化三十里的嘉榆關,劉永福由唐景崧陪著來見。岑毓英陰鷙沉毅,城府極深,知人處事,另有一套不易測度的手腕,他看劉永福是個草莽英雄,想用「七擒孟獲」的辦法來收服他。 因此,等劉永福一到,先臨之以威,材官親兵擺隊,刀槍如林。但劉永福倒也不大在乎,雖微有怯意,並非見了武器害怕,只不過像新郎官拜堂,覺得過於受人注目而已。 當然,岑毓英擺這個場面,是為了襯托他對劉永福的降尊紆貴;降階相迎,親熱異常,口口聲聲喊著劉永福的號:「淵亭、淵亭!」劉永福是預先聽唐景崧教導過的,稱他「大帥」,也行了大禮,岑毓英遜席相謝,長揖相答。 「我本來可以早一天到的。大前天下船,忽然天昏地暗,疾風暴雨,看樣子船都會沉,只好上岸。」岑毓英神色自若地說:「到了前天下船,又是這個樣子,看來是有靈異,我就叫人取了一張黃紙來,親筆朱書四個大字『諸神免參』。向空焚化以後,淵亭,你知道怎麼樣?」 劉永福老實答道:「我不知道。」 「說也奇怪,就此雲開日見,風平浪靜,才開的船,不過耽誤了一天工夫。淵亭,」岑毓英似乎很認真地說:「你下次出門,如果遇著這種情形,不妨照這樣子做,自然化險為夷。」 這意思是說,劉永福將來也會像他那樣,封疆開府,當到一品大員,冥冥中有諸神呵護。劉永福自然懂他的恭維,卻不覺得高興,反而深深嘆口氣。 「淵亭,你何以長嘆?」 「大帥!」劉永福答道:「我決沒有大帥的福分,生來是苦命。」 「我也是,從小父母雙亡,是姑母撫養長大——」 接下來,岑毓英便又談他的身世,卻離不了鬼話。如何七歲得病而亡,如何身到森羅寶殿,如何不肯喝「孟婆湯」,如何一提岑毓英的名字,閻王大驚失色,呵斥小鬼亂提貴人,又如何令判官送他回陽? 劉永福靜靜地聽著,兩個人的臉,除了膚色極黑相同以外,表情大異其趣,一個十分起勁,一個相當落寞。岑毓英看看不大對路,收拾閒話,談到正題。 「淵亭,你現在有多少人?」 「三千二百多。」 「編不了多少營。」岑毓英看著唐景崧問:「你看呢?」 劉永福在上諭上稱為「劉團」,認作團練,而邊臣的奏摺上稱他為「南將」,現在要正式改編為官軍,這是唐景崧早就跟劉永福談過的。 於是唐景崧陪著劉永福星夜拔營南下,馳援北寧。第二天到了山西北面三十里的屯鶴地方。此處瀘江、洮江、沱江,也就是俗稱綠水河、紅水河、黑水河的三水交會之處,所以又名三江口,向來是商賈輻輳的交通要衝,如今因為法軍已佔山西,市面極其蕭條,無法補充給養。劉永福便即下令,即刻渡過沱江,向東而去,近在咫尺的法軍竟未發覺。 到了北寧,劉永福不肯進城,十二營都駐紮在離北寧七里的安豐縣,由唐景崧帶著十幾名親兵,去見黃桂蘭和趙沃聯絡。 黃桂蘭和趙沃在軍前都稱統領,兩軍分治,一右一左。論官位,黃桂蘭是提督,比趙沃這個道員大得多,但文官的品級比較值錢,而且趙沃是徐延旭的親信,所以北寧防務,是外行的趙沃作主。而趙沃又信任一名副將黨敏宣,此人是綠營中有名的一塊「油抹布」,既髒且滑,唐景崧對他早具戒心,見趙沃時有他在座,淡淡地不甚理他。 「我身子不好,又多病痛,萬里投荒,真不知所為何來?」 趙沃一面咳嗽,一面吞吞吐吐地說。 見他那副形容憔悴的樣子,再聽他這番有氣無力的言語,唐景崧的心,先就涼了一半,然而不能不勉勵他幾句:「大敵當前,還要仰仗慶翁的威望——」 「甚麼威望?」他搖著手打斷了唐景崧的話,「營官士兵,驕蹇不法,桂軍的餉又比滇軍來得少,實在很難帶。老兄,我真想讓賢了!」 聽口氣還當唐景崧有意來取而代之。這就話不投機了,而且看樣子也談不出甚麼名堂,唐景崧敷衍了一會,隨即起身告辭。 *** 黃桂蘭卻不如想像中那麼不堪。他是李鴻章的小同鄉,一口濃重的合肥土話,聽來非常刺耳,不過此人倒知書識字,出口成章,所以話還不難懂。加以長身修髯,儀表不壞,唐景崧對他的觀感,比對趙沃好得多。 他的號叫卉亭,所以唐景崧稱他「卉帥」,略作寒暄,請教戰守之計。 「薇翁明達,想必已有新聞,趙慶池左右有小人,多方掣肘,教人很難展佈。」黃桂蘭首先指責黨敏宣,接下來談他的做法:「我帶右軍,只能量力而為。佈置大致還算周密,北寧城堅可守,等王方伯楚軍出關,再議進取。」王方伯是指王德榜,他以前的官職是福建藩司,所以稱他方伯。 「卉帥,法國軍隊愈逼愈近,楚軍怕一時到不了。」唐景崧答道:「恕我率直,我看北寧戰守兩不可恃。備多力分,紮營太散,呼應不靈,不能戰。」 「我原主堅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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