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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二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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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強辯,何致於派人送個信的工夫都沒有?文錫連連冷笑:「好,好,算你狠!三天的戲,擠掉我兩天,一大半心血算是白費,新製行頭、砌末的款子,怎麼報銷?這還說不是砸我!」接著便冷嘲熱諷,大怨貴寶不夠朋友。 貴寶在內務府的資歷,本來比文錫高,但自己此刻正在倒霉之際,而文錫在慈禧太后面前的聖眷正隆,所以只得忍氣吞聲聽他的。受了一肚子的氣,心裏在說:走著瞧,等起復的恩旨下來了,看你是怎麼個臉嘴! 有恩旨的消息,在十月初七就得到了,是成麟來報的喜。 「貴大爺,貴大爺!」他氣急敗壞地奔了來,又喘又笑,好半天才開得口:「給您老叩喜!剛才宮裏的消息,就這兩天就有恩旨,您老宮復原職,還是總管內務府大臣。」 雖在預期之中,畢竟事情來得太順利,難免令人無法置信,「靠得住嗎?」他按捺激動的心情,矜持地問。 「靠得住,靠得住,太靠得住了。」成麟又笑嘻嘻地說:「我的處分也撤消了。將來補缺的事,貴大爺,你可無論如何得幫我的忙,栽培栽培我。」 「怎麼呢?你的處分怎麼撤消的?有特旨?」 「嘿!您老說得好。憑我一個候補筆帖式,皇上還上特旨,配嗎?」成麟又放低了聲音說,「聽說是慈禧太后有意買好兒,萬壽加恩,所有王公大臣,京內京外文武官員,現在議降、議罰,以前有革職留任、降級、罰薪之類處分的,一概豁免。」 「這是好事!」貴寶以手加額,「慈禧太后積的這分德,可就大了!」 雖然成麟言之鑿鑿,貴寶畢竟不大放心,得要親自去打聽一下。等成麟一走,一個人思前想後,把通盤的情勢估量下來,發覺自己有一著棋非走不可,同時走這一著棋,也可以探聽出成麟的消息是真是假。 這著棋就是走恭王的門路。他原是恭王府中的熟人,在內務府堂郎中任內,一切方便,所以日用什物,時鮮珍果,經常供應無缺,那裏要修個窗子添個門,亦總是他帶著工匠去辦。這樣密切的關係,只是慫恿皇帝修圓明園,為恭王所深惡痛絕,下令門房,不准為他通報,才慢慢地疏遠了。 於今園工已停,自己也得了革職的處分,等於前愆已贖,正宜重求矜憐。大不了聽恭王訓斥一頓,自己低聲下氣,賠個不是,以寬宏大量,素重感情的恭王,決不敵於還存著甚麼芥蒂。 這樣打定了主意,立即套車到正陽樓,揀了一簍江南來的極肥的陽澄湖大蟹,親自帶著,到了恭王府。那裏的侍衛、聽差,以前都是熟人,見了他都說:「稀客,稀客!」讓到門房裏喝茶。 內務府的旗人,都有一套與眾不同的應酬功夫,那怕前一天吵架吵得要動刀子,第二天只要覺得有套交情的必要,那神情便能做得像多年不見的知交一樣,親熱非凡。貴寶又有一套獨特的手法,隨身總帶著許多珍貴新鮮的小玩意,拿出來展玩誇耀,等有人看得眼熱,便拿起來向人手裏一塞,還雙手將對方的手掌捏一捏攏,說一聲:「留著玩兒!」就這樣教人從心底感覺到痛快,切記著他的一份人情,得要想法補報。 因此,他周旋不到片刻,便有人自告奮勇,伸出手來說: 「拿名帖來,趁王爺這會兒沒有客,我替你去回。」 「不,我今兒不見王爺,見福晉。」 「咦!這是怎麼講究?」 「我先見福晉,求她先替我跟王爺說上兩句好話,可以少挨兩句罵。」貴寶取出一張名帖拱拱手說:「勞駕你連這簍蟹,一塊兒送到上房,見了福晉,就這麼說。」 那人笑著去了。不多一刻,走了回來,將嘴一努,「上去吧!」他說,「大概還是少不了挨罵。」 一引引到恭王的書齋,「我可告訴你,」恭王一見面就說,「這一次修三海,你再要胡出主意,搞得不能收場,你看著吧,你就甭想喝玉泉山的水了!」 貴寶剛剛雙膝跪倒,一聽這話,竟忘了磕頭,略想一想,喜心翻倒,恭王的暗示,不但可以官復原職,而且仍舊承辦三海工程。那句警告的意思是,當差當不好,再出了紕漏,就會充軍,自然就喝不成玉泉山的水。這可以不去管他。 「王爺!」這時他才磕頭,「我甚麼話也不用說。就衝王爺這句話,我怎麼樣也得弄出個好樣兒來。」 果然,到了十月初十,皇帝率領臣屬,在慈寧宮行完禮,王公大臣仍照前一天的時刻,於辰正時分進榮壽宮聽戲時,皇帝卻在養心殿召見軍機,頒下好幾道恩旨,第一道就是成麟所說的,京內外官員正在議降、議罰的處分,一概豁免,第二道是貴寶官復原職,第三道是異數,內務府堂郎中文錫,五品官兒,賞給頭品頂戴。 等慈禧太后的萬壽一過,皇帝好好休息了兩天,等精神恢復過來,卻又動了遊興。十月下半月的天氣,「小陽春」一過,接著便該下雪結冰了,遠處不能去,只能到三海逛逛,順便勘察工程。 辦三海工程的,依然是貴寶與文錫。這兩個人又和好如初了,文錫又升了內務府大臣,自然格外巴結差使,冒著凜冽的西北風,每天帶著工匠在三海轉。諸事齊備,呈上圖樣,皇帝恰好想到三海,便吩咐:十月二十一臨幸南海。 ▼七十八 天子天花 這天西北風甚緊,皇帝身體虛弱,受了涼,當天夜裏便發寒發熱,立刻召了李德立來請脈。 「來勢雖凶,不過一兩天的事,」李德立毫不在乎地說,「皇上是受了涼,這幾天天氣又不好,『苦寒化燥火』,所以皇上聖躬不豫,這帖藥趁熱服下,馬上就可以退燒。」 「怎麼說?沒有那麼快吧?」 「只要是感冒,臣的方子,一定見效。」 這就是說,倘不見效,一定不是感冒,這話好像近乎瞎說,而其實意在言外,只皇帝不覺得而已。 一夜過去,寒熱依舊,這下連兩宮太后都驚動了,皇帝只在枕上磕頭,說是兩宮太后垂念勞步,於心不安。 「我看讓皇帝挪回養心殿吧,那兒還暖和些。」慈安太后說。 「這話不錯!」慈禧太后附和著,立刻命人動手,將皇帝移置到養心殿西暖閣。 先只當普通的感冒治,無非退燒發散,但一連三天,長熱不退,只是喊口渴、腰疼、小解不暢,李德立摸不透甚麼毛病,而心裏總在嘀咕,因為皇帝有著不可言宣的隱病,而此隱病到發作時,卻又不是這等的徵象。細心研究,唯有靜以觀變。 過了兩天又加上便秘的毛病,同時頸項肩背等處,發出紫紅色的斑塊,莊守和認為是發疹子,李德立看看也是,算是找著了皇帝的毛病。 這時外面的「風聲」已經很大了,不但軍機和王公大臣頗為不安,兩宮太后亦覺得皇帝這一次的病,與平時不同。皇帝體弱多病,但總是外感之類,一服藥下去,立刻便可見效,而這一次兩名太醫一直支吾其詞,每日嚴詞督責,搞得李德立支支吾吾,汗流浹背,這一天召見時,比較輕鬆。 「回兩位皇太后的話,」李德立說,「皇上是發疹子,內熱壅盛,所以口渴便結,小解短赤,如今用清解之劑,只要內熱發透了就好了。」 「發疹子?不是麻疹吧?」慈禧太后問。 「不是麻疹,」李德立比著手勢說,「麻疹的顆粒小、勻淨,顏色鮮紅,最好辨不過」 「你有把握沒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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