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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〇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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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服少年看著他微微笑了一下,接著轉臉又對王慶祺說: 「你能不能再唱一段我聽?」 王慶祺回臉去看張英麟,他臉上是困惑好奇的神色,也沒有發覺王慶祺的徵詢的眼色,那就不管他了。「可以!」王慶祺說:「我再唱一段二六,請教!」 張英麟這時有些如夢方醒的模樣,既然王慶祺已經答應人家,自然不能不算,便拿起胡琴,坐了下來。那俊僕卻不待主人遜座,自己動手端了張椅子,放在王慶祺對面,用雪白的一塊手絹擦乾淨,才叫一聲:「大爺!」 大爺便毫不客氣地坐了起來。聽胡琴「隆得兒」一聲,王慶祺張口就唱,同時把一條腿踡曲著,做成一個「金雞獨立」的姿勢,兩手合在一起搓弄著,是耍手銬上的鏈子的「身段」,這就不用聽,便知王慶祺唱的是《白門樓》。 王慶祺因為有知音之感,這段《白門樓》唱得格外用心,把窮途末路,萬般無奈,以及猶存萬一之想的貪生的哀鳴,曲曲傳出。等唱完了,放下腿來,拱拱手矜持地笑道:「見笑,見笑!」 「真不錯。」華服少年問道:「你在那個衙門當差啊?」 「我在翰林院。我叫王慶祺。」 「喔!」華服少年問道:「你是翰林嗎?」 「對了!」王慶祺答道,「翰林院檢討。」 「那麼你是戊辰科的囉?」華服少年問。他的算法不錯,王慶祺應該是同治七年戊辰科的進士,點為庶吉士,到同治十年大考、散館、留館,授職為檢討,不然就該轉別的職位了。 但王慶祺卻不是,「我是庚申科的。」庚申是咸豐十年。 「中間因為先父下世,在籍守制,所以耽誤了。」 華服少年又指著張英麟問:「他呢?」 「這是張編修。」王慶祺代為回答。 「你們是同年?」 「不是!」這次是張英麟自己回答:「王檢討是我前輩,我是同治四年的。」 「你是山東人?」華服少年問他。 「山東歷城。」 「名字呢?」 這話問得很不客氣,張英麟怫然不悅,但就在這時候,王慶祺拋過一個眼色來,他便忍氣答道:「張英麟。」 華服少年點點頭,轉臉向他的俊僕看了一眼,彷彿關照他記住了這兩個人的名字似的。 「今天幸會。」王慶祺將手一伸肅客,「不嫌簡慢,何妨同飲?」 「不必!」華服少年搖搖頭又問:「你的小生戲是跟誰學的?」 「我是無師自通。喜歡徐小香的路子,有他的戲,一定去聽,有時也到他的『下處』去盤桓。日積月累,自覺還能道得其中的甘苦。」 「『下處』?」華服少年回頭問他的俊僕:「甚麼叫『下處』?」 「戲班子的所在地叫『大下處』。」王慶祺答說,「成名的角兒,自立門戶,也叫下處。」 「喔,那就是說,你常到他家去玩兒?」 「對了。」 「最近外頭有甚麼新戲?」 「很多。『四箴堂』的盧檯子,編了好幾出老生戲——」 「我是說小生戲。」華服少年打斷他的話說,「生旦合串的玩笑戲。」 「這——,一時倒想不起來。」 談到這裏,一直侍立在旁的俊僕開口了,「大爺!」他說,「請回吧!別打攪人家了。」 華服少年點點頭,站起身來把手擺了兩下,似乎不教主人起身送客。然後,踏著安詳的步伐,回身走了。 「這是甚麼路道?」張英麟不滿地,「好大的架子!」 「輕點!」王慶祺說,「我猜是澂貝勒。」 「不對。澂貝勒我見過。」 「反正一定是王公子弟。慢慢兒打聽吧。」 話雖如此,王慶祺年下要躲債,避到他京東的一個同鄉家,沒有閒心思去打聽。送灶那天,張英麟不速而至,一見面就說:「我找了你好幾天,真把我累壞了!」他又放低了聲音,叫著他的號說:「景琦!你知道咱們那天在宣德樓遇見的是誰?」 「是誰?」 「是皇上。」張英麟唯恐他不信似的,「千真萬確是皇上。」 王慶祺又驚又喜,只是不斷眨眼發愣,張英麟卻有些惴惴然,看見王慶祺的神態,越發不安,於是把他特地找了來,想問的一句話說了出來。 「景琦,」他小聲說道:「這會不會是一場禍事?」 「禍事?」王慶祺翻著眼反問:「甚麼禍事?」 「咱們倆這麼在飯莊子里拉胡琴唱戲,不是有玷官常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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