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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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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他吃虧在書法。」寶鋆搖著頭,「殿試只怕會打在『三甲』裏面。」 「今年不知會出怎麼一個狀元?上一科的狀元,誰會想得到是個病人?」 那是指翁同龢的侄子翁曾源,身有痼疾——羊角風,經常一天發作四五次,偏偏殿試那天,精神抖擻,寫作俱佳,一本大卷子寫得黑大光圓,絲毫看不出病容。這樣才點了元,造成一段叔侄狀元的佳話。 「凡事莫如命。唉!」恭王重重歎著氣,「我實在不知道說甚麼好了!」 寶鋆知道他感慨的是甚麼。闈中消息隔絕,急於想探聽詳情,卻又不知從何問起,便也嘆口氣說:「闈中方一月,世上已千年!如今這局棋是怎麼樣了呢?」 「反正輸定了。」 「輸定了?」寶鋆皺著眉問:「不能找個『劫』打?」 「怎麼沒有『打劫』?五爺跟老七全幫著打。總算虧他們。」恭王停了一下,說了連跟文祥都不肯說的心底的話:「前天還打贏了一個劫,這一關一過,我才鬆口氣。現在只望少輸一點兒了!」 於是在妙齡侍兒,慇勤照料之下,置酒密談。恭王把這一個月來波詭雲譎的變化,細細傾訴。在寶鋆固然一掃多少天來,不得事實真相的鬱悶,就是恭王,能把心頭的委屈煩憂,一瀉無餘,也覺得輕鬆得多了。 「這一個月,幾乎步門不出,倒正好用了幾天功,有幾首詩,你給改一改。」 恭王叫人從書房裏拿了詩稿來,寶鋆剛接在手裏,丫頭傳報,說是文祥來了。他來得正好,寶鋆實在沒有那份閒情逸致替恭王改詩,一心盤算著要去看文祥,商量「正事」,所以這時便乘機把詩稿放下,起身迎了出去。 「辛苦,辛苦,這一個月多虧你。」寶鋆拱拱手說。 「也虧你在闈中。這一個月滋味如何?」文祥安閒的問: 「只怕是『悶損』二字!」 「是啊!不過一晃眼的工夫,『流水落花春去也』!」 「也不見得。」文祥答道:「『若到江南趕上春,千萬和春住。』咱們趕一趕!」 「對!」寶鋆看一看裏面的恭王問:「咱們在那兒談?」 「回頭就在這兒談好了。」 兩人商量好了,聲色不動,入座飲酒,文祥便談了些各地的軍情。恭王已得默悟,知道他們兩人有不便當著他談的話要說,所以藉故避了開去,予人方便,自己方便。 「我實在不明白,這一場風波到底是怎麼起的呢?」寶鋆不勝扼腕地問。 「說出來你不信,『小鬼跌金剛』,是小安子搗鬼!」文祥又說,「當然囉,也怪六爺自己,平日不檢點 偏偏那天又沉不住氣。五爺的話說得好,『把老好人的東邊,也給得罪了』,這是最不智的一舉。」 「聽說蔡壽祺的那兩個摺子,跟小安子有關,那麼,是怎麼壓下來的呢?」 「無非四個大字:『威脅利誘』!」文祥放低了聲音說,「蔡壽祺那兒可以不管他了。現在的情形大有轉機,我把伏筆都安下了,只等你出闈,問問你的意思。」 「你說!」 「你知道小安子是怎麼說動了西邊的?這一番折騰,為的是甚麼?」 「我不知道。你快說吧!」 「一言以蔽之,其志在此,」文祥拿筷子蘸著酒寫了個「內」字:「你明白了吧?」 寶鋆怎麼不明白?慈禧太后一直就想把內務府拿過去,好予取予求;而寶鋆以內務府大臣「佩印鑰」,主要的就是承恭王之命,裁抑「西邊」的需索。他想了想,很快地問道:「我明白。你有甚麼主意?我照辦!」 「我已面奏,請辭內務府大臣。」 這就是答覆,在寶鋆聽來,顯然是希望他採取同樣的步驟,他也早料到文祥是如此措置,特意一問,原是宕開一筆,得有考慮的時間。此時盤算未定,便站起身來,踱了過去,又斟一杯酒喝。 文祥並不急於得到答覆。他知道寶鋆的考慮,為自己的成分少,為恭王的成分多,因而又說:「雖同是內務府大臣,你跟我又不同,我不強人所同。」 「不是這話。」寶鋆轉過身來,端著酒急匆匆走過來,放低了聲音問:「剛才我還跟六爺在說,咱們要找『劫』來打。沒有把握,咱們不能隨便把好好一個劫糟蹋掉。」 「這就很難說了。」文祥徐徐答道:「咱們不打這個劫,別人也許就不會苦苦相逼了。」 「你有把握嗎?」 「有那麼六、七成。」 「喔!」寶鋆點點頭,喝著酒,眨著眼問:「當時西邊怎麼說?」 「她說要『想一想』。」 「在想找甚麼人來幹吧?」 「對了!」文祥很平靜地回答。 「那麼找到了沒有呢?」 「還怕找不到嗎?」文祥笑著指寶鋆腰帶上的荷包:「不知多少人在想你的那把『印鑰』。」 「我知道。」寶鋆捏著荷包說,「唯其如此,我不能輕易出手。我先問問,西邊找的是誰啊?」 「八成兒是崇綸。」 「啊!」寶鋆失聲而呼,「這可找著財神爺了!」 內務府出身,當過監運使,織造、稅關監督,現任戶部侍郎的崇綸,頗有富名,所以寶鋆說他是「財神爺」。 「這一下,小安子可以吃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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