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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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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好!」巧雲聽得意亂情迷,「轉眼便是夏天,若得說動了他,帶著迎兒上翠屏山去避暑,那才是稱心愜意的日子。」 就在這時候,有個浪蕩少年趕到金線那裡去尋張中立。這少年叫施金虎,是張中立手下的蝦兵蟹將,這天也跟著他一起從石秀學楊家花槍。到得黃昏,石秀約張中立到金線家吃酒,行前留了話,所以一尋便著。 闖到席前,只見石秀與張中立俱在,楊雄卻到衙門上番去了。施金虎略略招呼,隨即將張中立喚了出來,低聲說道:「那賊禿,到底摸著了他的底!」 張中立大喜,急急問道:「在哪裡?」 「嗐!」施金虎重重歎口氣,「你猜!教你猜三天都猜不著。」 「那就不要猜。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施金虎卻不肯爽快,一面向裡看著石秀,一面將張中立拉得遠遠的,站定了說:「我說將出來,便是一場禍事,眼看就要血濺報恩寺,說不定還是兩條人命。」 這一說將張中立的酒意一掃而空,著急地罵道:「你這廝!快說,怎的吞吞吐吐,惹人發火!」 「莫高聲,莫高聲!」施金虎慌忙搖手,「說出來嚇你一跳!海和尚真個吃了豹子膽,把楊節級的老婆搭上手了。」 「哪個楊節級?楊雄?」 「不是他是哪個?」 張中立大吃一驚。「你莫是看錯地方了?」他不信地問。 「萬不得錯。等了半個月,到底等到了——」 半個月以前,張中立為了悟先對石秀的那一撞,便要尋海和尚的晦氣,替石秀、也替他自己洩憤。當時因為石秀和快活三攔著,張中立裝作無事,暗地裡卻使喚施金虎,夜夜到報恩寺附近去探海和尚的蹤跡。 這天才得發現,海和尚換了儒生打扮,這便越發見得他不做好事了。施金虎悄悄盯著,一直盯到潘家,看得明明白白,才趕緊來報知消息。 「你若不信,這時候掩到潘家去,包管從她家帳子裡捉出一對『妖精』來!」 「我又不是她本夫,如何去捉她的奸。」張中立想一想說,「是了!必是趁楊節級上衙門當番的時候,那禿驢去墊空當。如今——」 「如今怎麼處?」施金虎關切地問。 「事情太大了,你說得不錯,鬧出來便是兩條人命,待我想一想。」張中立又說,「今日你大功一件,本當留你在這裡吃酒,只怕言語不謹,洩露給我師父聽了,他是有名剛烈的性子,不是耍處。你到別處消夜去吧!」 說著摸出幾錢重一塊碎銀子,打發了施金虎,仍舊回到席面上,看著石秀發愣。 「你怎麼了?」石秀問道,「那姓施的來說了什麼?害你心神不定!」 石秀疑雲大起,但也看了出來,張中立是礙著人多,不便說話。同時也覺得二更已過,三更將到,是該盡興歸去的時候,所以站起身來說:「酒也夠了,散了吧!」 說到這裡,勝文先情意殷切地拋過一個眼色來。金線眼尖,便即笑道:「也罷!若不是有人等著三郎,我決不放你走!」 「我呢?」說這些風情調笑的話,張中立便又是一副神情了,涎著臉說,「金線,還有我在這裡!你就不放我走吧!」 「留你在這裡做甚?」金線一掌打在他頭上,「我又不少看門的狗!」 「你看你!」勝文刮著臉羞他,「自討沒趣。」 「你懂什麼?打是情,罵是愛,若不是礙著楊節級,我今天是不走定了。」 「去你的!」金線又嗔,「你敢不走?拿大棍子打你出去!叫你嘗嘗『打是情,罵是愛』的滋味!」 「罷,罷!」張中立乘機向石秀使個眼色,「師父,我怕金線的棍子,在門外。」 在門外做甚?自然是等石秀有話說,勝文和金線都明白,只是一個不便開口,一個卻不妨說話。「用不著在門外等!」金線冷冷地說,「快回去吧!遲了當心你乾娘罰你的跪。你師父用不著你照應,伺候你乾娘去吧!」 這兩句話說得過於尖刻,張中立臉上未免掛不住,幸好石秀插了進來,將早捏在手裡的約莫四五兩重一塊碎銀子,塞向金線手裡。「今日我有事,」他轉回來又拉住勝文的手,拍一拍手背說,「明日來看你!」 說完掩身就走。他的舉止輕捷,金線想拉沒有拉住,望著勝文的幽怨臉色,追出來大罵:「姓張的!你就是勾魂鬼,專做損德的事!」 「好了,好了!」一直不曾開口的快活三說,「虧你是見慣了生張熟魏的人,莫非還看不出來,他師徒兩人有不便教外人知道的事要談。」 這一下把金線和勝文都說得氣平了,只是勝文卻又添了憂慮。「那個浪子,專好惹是生非!不知攛掇三郎去闖什麼禍!」她慫恿著快活三說,「你何不去看看?」 「這話說得是!等我去看。」快活三匆匆起身,趕了出去。 快活三趕到門外,但見月色如銀,清清楚楚地看見張中立正指手畫腳地向倚馬而立的石秀講得十分起勁。但等他趕過去,卻連個話尾巴都不曾抓著,張中立已經講完,石秀卻只是發愣,相向無言,教快活三猜不透是怎麼回事。 「不瞞你說,這件事我早知道了。」 「早知道了?」張中立大為詫異,「為何不動手?」 「唉!家醜不可外揚。」 「話是不錯。」張中立略停一停又問,「就算不幹師父的事,卻也難忍。師父也不想個法子,暗中治那禿驢一治?」 「如何不曾想法子?我原以為他心存顧忌,已經斷了。」 於是石秀將年前到外縣販豬之前,如何闖入報恩寺當面警告海和尚的經過,約略敘了一遍。這下快活三才聽明白,不由得大吃一驚。 「這,這賊禿,竟不要命了?」他失聲而言,「做出這等色膽包天的事來!」 「可恨!我只道他已經悔過向善,如今才知道,胡頭陀雖不再來吵人,他卻暗地裡還有往來,我竟讓他騙過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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