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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四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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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好了!」徐海自覺有些失態,口氣和緩下來,「誤會是雙方面造成的,只要大家能開誠佈公地談,就有誤會也容易消除。」 到了這個時候,阿狗可以插嘴了,「羅師爺,」他說,「鑼不打不響,話不說不明。既然大家在一起同甘共苦共患難,說話就不必繞彎子了。」 「不是我故意繞彎子說話,只為這話要實說了,明山會生氣。我不說破是好意!」羅龍文探手入懷,將胡宗憲的信取了出來;躊躇了一下,毅然決然地將手一伸,「信在這裏,你們自己看!」 徐海卻沒有伸手,他根本不想看信。在他的想法,如果羅龍文耍出甚麼花樣,只要一寫信去,讓胡宗憲怎麼寫就怎麼寫。這種信不看還好,看了反倒給他一個推託的藉口。 當然,信雖不看,話卻要問:「請你說好了!是怎麼回事?」 「嚴東樓有信給趙某人,趙某人又轉達胡公,要一個人。」 「誰?」徐海已經想到了,很沉著地問。 「莫非一定要我說出口?」 他是防著王翠翹與粉蝶會聽見,不便明說。這一想法,倒與徐海相同,他也不願讓王翠翹聽見,便點點頭說:「我知道了!」 這一下,阿狗也知道了。不過他的反應與徐海不大相同,心中冒起一陣無名火,將臉燒得通紅;若非徐海的眼色阻止,當時便會發作。 「我倒不明白,嚴東樓遠在京裏,何以知道浙江有這麼一個人?」 「那又何足為奇?」羅龍文唸了一句唐詩:「『艷色天下重!』」 只為王翠翹的艷名遠播,有那豪門走狗,到嚴世蕃面前去舉薦獻媚,也是常事。徐海本不疑心是羅龍文搞的鬼,此刻接受了他的解釋,心裏略為好過了些。 「那麼,胡總督的意思怎麼樣呢?」 「他覺得很為難,所以寫信來問我。」 「喔!」徐海問道:「你的意思是勸我帶著她遠走高飛?」 「是的。」 「多謝你的一番盛情。不過,有幾句話不能不請問。」徐海從容不迫地說:「先從胡總督這方面談,那樣有來頭的人物交代一件事,沒有辦到,如何交代?」 「那可是沒有辦法的事!譬如人已經死了,莫非再照樣變一個出來?」 「話是不錯,可以說逃走了,自己尋死了。然而差使總是沒有辦好。就算胡總督響噹噹的人物,不肯做這種狗屁倒灶的事,那趙某人怎麼肯答應?」 「是啊!」阿狗也說:「胡總督未見得肯跟他硬頂!」 「你們兩位的話都不錯!」羅龍文深深點頭,「如何能讓趙某人交差?倒要替他想一想。」 羅龍文不愧為足智多謀的策士,眉一皺,不過喝口茶的功夫,馬上轉喜孜孜的臉色,已經想到了一條計了! 「容易!不妨李代桃僵。」他說,「這又有兩種做法,一種冒名頂替,一種是索性說明白,原來所要的那個人,逃走了,死掉了,或者病了,再覓絕色奉獻。只要此勝於彼,對方又何樂不為。」 「好了!」徐海認為他言之有理,「那是你跟胡總督的事,拋開不談;現在,請問:我們走到哪裏?」 「比較為難的就是這一點,得要從長計議。」羅龍文說,「我心裏在想要如何得能有個極隱秘的地方,先拿她安頓在那裏;等你功成歸來,穩穩棲棲。」 徐海心想,這與原來要妥當安置王翠翹的打算,相去亦不甚遠;所差異的只是更須隱秘而已。但細想一想,差異甚大。 第一,翠翹必須隱姓埋名,這樣化明為暗,出不了頭,行動便處處得限制。 第二,就算阿狗做了官,亦並不能保護王翠翹;相反地,唯其阿狗做官,就更不能保護王翠翹,否則為人舉發,罪過更重。 然則,王翠翹該託付給誰呢?一想到這個難題,徐海憬然有悟,不由得在心裏冷笑。 於是,他靜靜地說道:「羅師爺,這要仰仗大力囉?」 「言重,言重!」羅龍文說,「這是我義不容辭的事。」 「是!我想請問羅師爺,打算把她安置在哪裏?」 「這我倒還不曾想過。」羅龍文沉吟有頃,反問一句:「新安江上,萬山叢中。如何?」 那裏正是羅龍文的家鄉徽州,徐海笑道:「能這樣,我很可以放心了。」 這句話卻讓阿狗迷糊了,他亦已看出端倪,卻不瞭解徐海何以會欣然同意?便插一句嘴說:「可惜太遠了。再想想,近處還有甚麼地方?」 「要隱姓埋名,自然是越遠越好。」徐海答說。「只是照應不便。」 這「照應」,阿狗是指自己而言,徐海卻似渾然不解地說:「有羅師爺派人照應,有甚麼不便。」 這一來,阿狗說不下去了,而羅龍文很起勁地接口:「請放心,請放心!我一定會派人好好照料。」 「多謝!」徐海停了一下說,「羅師爺,她是你一手栽培的!」 她是指王翠翹,曾受羅龍文的供養是過去的事,何以忽然提起?不免令人困惑;所以羅龍文並未答話,只怔怔相視。 「其實,照我說,很可以不必這樣子費事!羅師爺,我看物歸原主,倒是一勞永逸之計。」 由於他的聲音平靜自然,不帶絲毫譏刺的意味,以致於連阿狗都以為他有忍痛割捨王翠翹之意,不由得大吃一驚。而在羅龍文,卻是驚在心裏;且不問他的本意何在,先撇清要緊。 「明山,你這話豈可輕易出口?朋友交情再深,拿這話來開玩笑,大不應該!如果讓她聽見了,豈不寒心?」 話是責備,意思卻很懇切。徐海暗暗佩服羅龍文利害,明明在圖謀王翠翹,而表面上卻顯得仁義過人,而且還不能不接受他的責備。 因為如此,只好笑笑算了。不過,羅龍文仍有戒心,覺得應該有個進一步的表示,「我要避嫌疑。」他很認真地說:「剛才我所說的,安置她在『新安江上,萬山叢中』的話,就當沒有說過。」 如果徐海那句「物歸原主」是戲謔之詞,此時當然要致歉,請求羅龍文維持原議。可是徐海不開口! 這就非常明白了,他是懷疑羅龍文居心不良,故意刺他! 阿狗瞭解,羅龍文更瞭解。於是言笑宴宴的場面,一下子變得非常僵冷了。 不過,羅龍文仍能保持冷靜,「好在還有兩天的功夫。」他說,「明天再從長計議吧!」 *** 大家都覺得情勢整個變過了! 「你還去不去呢?」王翠翹問。 徐海不答,看了她一眼,低著頭大口大口喝酒。 「怎麼會弄成這個樣子?」王翠翹問阿狗,「到底是誰沉不住氣。」 「這無所謂沉得住氣,沉不住氣,早點把他心裏的打算挖出來也好!」阿狗當然站在徐海這邊,遙指著前面說:「不然,結局也許更不好。」 「怎麼個不好呢?」 「也許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唉!」王翠翹嘆口氣,「都是為了我!我死了就沒有是非了!」 「翠翹姊!你這些話說它幹甚麼?」阿狗有些不耐煩,「辰光不多了!要趕快定個主意才好。」 「以前哪一次都難不倒我,這次,」王翠翹說,「我可沒有主意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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