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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六


  「不!不要來。你還要告訴她,不必跟人說起認識我。」

  「我懂了,」阿狗點點頭:「我想她也一定懂你的用意。」

  就在這時候,徐海每天都派出去偵察內外情勢的手下,陸續歸返,帶來許多消息,據說葉麻已經派人將分佈在各處的嘍囉,逐漸集中,束裝待命;洪東岡和黃侃亦復如此。唯有陳東毫無動靜,而且閉門不出,不知在幹些甚麼?倒是江稻生十分活躍,這天辛五郎宴客,最主要的一個客人就是他。

  「江稻生跟辛五郎沒有甚麼交情。」阿狗提出他的看法,「很明顯的,他不過是陳東的代表。」

  代表甚麼呢?自然是代表陳東與辛五郎有所密議。徐海想到了一個探測的辦法:「明天我邀辛五郎跟陳東來喝酒。」他頑皮地笑著,「倒要看他們『眉來眼去』勾搭些甚麼?」

  「這也是一個辦法。」阿狗說道,「我們幾方面同時進行,一定要把他底細摸清楚了。徐二爺,」他提醒徐海:「你的肩膀上不輕!」

  「你指哪件事?」

  「羅師爺。」阿狗答說:「他是因為有你在這裏,方始放心大膽地敢來。倘或出了差錯,徐二爺,你於公於私都不好交代。」

  「是啊!」徐海悚然不安,「這幾天我也一直在想,羅小華的安全一定要顧到。洪東岡這個人的本心是相信得過的,他不會起甚麼惡心;就怕他照顧不到,說不定讓別人動了手腳,那就很麻煩了!」

  「意向難測的,只有一個陳東,事情沒有弄清楚以前,羅小華最好不要來。」王翠翹說,「你藏在那幅畫裏的信,他不知道發現了沒有?」

  「當然發現了!」徐海答說,「我告訴他,江稻生提出的要求,請他儘管允許。不然,他也不能這樣滿口答應。」

  「這一說,你就更有責任了!」

  「是的,我的責任不輕。兄弟,」徐海拍著阿狗的肩說,「我全靠你!無論如何,你要在三天之內,拿到陳東的秘密,如果有秘密的話。」

  ***

  在勾心鬥角的緊張情勢中,忽然傳來一個非常意外的消息,江稻生死了!

  這個消息在別人聽來,無足為奇;死個把人算得了甚麼?即令是與江稻生有交情的人,聽到了亦不過驚愕惋惜,感嘆於人生如朝露,不會想到其他。但在阿狗就不同了,入耳便想到其中必有蹊蹺!因此,他不動聲色地開始行動,第一步當然是打聽死因。

  死因是中風,說是來不及急救便一命嗚呼了。而且很快地找了一口人家的「壽材」來成殮,只有極少數的人看到過他的遺容。

  這已經夠令人起疑了,更使阿狗困惑不解的是,說陳東在曙色剛現之時,派出七、八個人,騎著快馬往各要道上追了下去。抓回來一個潛逃的內奸,名叫王小毛——這個人,阿狗很熟悉,他是江稻生的伴當。

  顯然的,王小毛之被截回與江稻生之死,有著密切的關聯。不過,究竟關聯著甚麼事,卻無從揣測。阿狗決定先把消息去告訴徐海,看他有何意見,再作道理。

  ***

  徐海同意阿狗的看法;而王翠翹則更進一步指出,江稻生之死,跟辛五郎應該有關係。不然,何以會有那樣的巧合:就在辛五郎邀宴以後,江稻生便即暴斃?

  「是的!」阿狗興奮地說:「這樣看起來,照子就越顯得重要了,我現有就去看她。辛五郎與江稻生談了些甚麼,她也許知道。這是一個很重要的線索。」

  「慢來!線索很多。我們先把整個情況摸清楚了,下手才不會錯。」徐海問道:「第一,你們看,江稻生到底是不是死於非命?」

  「那是一定的。」王翠翹極有把握地答說。

  「好!那麼,第二,是不是辛五郎做了手腳,譬如酒中下毒之類。」

  「我看不會。辛五郎跟他無怨無仇,何必害他的性命?」

  「而況,」王翠翹接著說,「江稻生是陳東的親信,辛五郎害了他的性命,不怕陳東會翻臉?」

  「照你們這樣說,必是陳東下的毒手。為甚麼?」

  「這很容易明白的。」王翠翹說:「親信犯了過錯,嚴重到非置諸死地不可,那是甚麼過錯?當然是賣主求榮。」

  「對!」徐海與阿狗異口同聲說。

  「由此可知,王小毛之被截回,必與這個賣主的行動有關。而江稻生之起意賣主,又可能跟辛五郎有關。我想,現在可以雙管齊下,你,」王翠翹指著阿狗說:「照你原來的打算,到照子那裏去探消息。你,」她向徐海建議:「不妨去看看陳東。」

  「看他幹甚麼?怎麼說?」

  「你想,如今大家在表面上是休戚相關的。江稻生如果出賣陳東,也就是出賣大家,你當然應該問一問陳東,而陳東當然也應該老實告訴你。倘或他隱瞞著不肯說實話,那,事情就嚴重了!」

  「怎麼樣呢?」

  「不用說,陳東出賣了你們,而江稻生又出賣了陳東。」

  「啊,啊!翠翹姊真精明!」阿狗一拍大腿,起身就走。

  一走到慰安所,已是門庭如市,照子有客。阿狗與照子相聚,見了面卻都無笑容,照子鬢髮蓬鬆,憔悴不堪;阿狗見此光景,只覺得她可憐,想笑也笑不出來了。

  「你好像很累。」阿狗體貼地說,「我帶你到一個地方去休息、休息。你看好不好?」

  「好是好,怎麼能夠抽身?除了你,我還有五『番』。」

  這是說,阿狗之後,還有五個客人要她接待。這當然是他早就想到了的。「不要緊!」他說,「我可以假借名義。」

  是假借徐海的名義——諸酋皆有特權,倘逢宴集,可以徵召慰安所的姑娘備酒。阿狗一不做,二不休,找到慰安所的管事,說徐海指名召喚照子和粉蝶,關照立刻將這兩位姑娘送去。

  說完,他先回徐海住處,通知了門上,有這樣兩個姑娘送來,領到花廳安置。然後,到後廳跟王翠翹說明其事,勸她重新考慮,是不是可以跟粉蝶見個面?

  「也罷!既然你這麼做了,我就跟粉蝶見一見。」

  「留她在這裏的話,是不是也請你跟她說?」

  「看情形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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