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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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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不能唱個曲子我們聽聽?」 粉蝶不願意唱,但又覺得率直拒絕,似乎不大合適。想了一下,找到一個理由:「這樣坐著,連琵琶都抱不穩,怎麼唱?」 「那容易!」阿狗轉臉告訴杏子:「取一張椅子,同時拿她的琵琶取了來。」 椅子是取來了,琵琶卻沒有——粉蝶根本沒有任何樂器。 「你的琵琶呢?」 「我的琵琶在松江。」粉蝶冷冷地答說,「我是回石門去看我老娘,帶著琵琶幹甚麼?」 當然,這難不倒阿狗,也不足以成為粉蝶推辭不唱的藉口。琵琶是常見的樂器,找一面並不難,只是好壞之別而已。 找來的一面琵琶,黯黑垢膩,柱頭和弦軸上所嵌的象牙都落掉了。粉蝶一看便皺眉,但事已如此,說不上不算,只好用塊抹布,略略擦拭一番,然後捲軸調弦,不道這面琵琶竟是名手用上等桐木所製,其聲冷冷如高山流水,粉蝶覺得比她自己用的那一面還高明些。 樂器湊手,鼓舞了一逞歌喉的興致。可是她不願唱那些纏綿嬌柔的吳歈俗曲,決定用海鹽腔唱北曲;也不願唱那些斷腸蕩氣的兒女私情,決定瀟瀟灑灑唱一套敘景的「水仙子」。 未唱之前,先作道白:「富貴浮雲,要他何用?人貴閒適,淡泊中自有至味。且看他這一段清福!」接著撥弦唱道: 依山傍水蓋茅齋,又買奇花著意栽;深耕淺種無災害,學劉伶,死便埋。喜年年風調雨順,新酒在槽頭醉,活魚向湖邊賣,算天公自有安排。 雪晴天地一冰壺,竟往西湖探老逋,騎驢踏雪溪橋路,笑王維作畫圖,揀梅花多處提壺。對酒看花,笑無錢,當劉沽,醉倒在西湖。 閒時高臥醉時歌,守己安貧好快活。杏花村裏隨緣過,真賽似,安樂窩。在賢愚後代如何?得清閒,誰似我!一任門外風波。 六神和會自安然,一日清閒自在仙。浮雲富貴無心戀,蓋茅庵近水邊,有梅蘭竹石蕭然。趁村叟雞豚社,隨牛兒沽酒錢,直吃得月墜西邊。 唱到這裏,嘎然一響,絃歌皆寂。粉蝶抱緊琵琶,悽然長嘆:「唉!寧作太平犬,不作亂離人。這等風月,哪裏去尋找。」 說罷。琵琶遮面,暗自拭淚。岡本又詫異了,「我不懂她唱的甚麼,只聽出音節並不淒涼。」他問阿狗:「她哭的甚麼?」 這話讓阿狗很難回答。「不知道粉蝶是有意做作,還是真有離亂之感?不過,有一點他是瞭解的,粉蝶決不是沒腦子的人。」 「也許她有甚麼傷心的事。」他這樣回答岡本,「一時感觸。不必理她。」 「不!你不妨問問她。也許我可以幫她的忙。」 「好!我來問她。」阿狗轉臉問粉蝶說:「這個倭人要我問你,有甚麼傷心的事,願意幫你的忙。」 「真的?」粉蝶又驚喜地問。 「是真的。不過,他的力量有限,恐怕幫你的忙,也只是送些錢給你花。」 「那就不必了!」粉蝶失望地答說:「我只要回去,不要錢。」 「你要回哪裏?石門?」 「自然!」 「那條路很不好走。」阿狗忽有靈感,「你要回嘉興,我倒可以幫你的忙。」 「嘉興也好!」粉蝶答說,「反正哪裏都比這裏好。」 「好的。我來替你想法子,你再等兩三天,我自會來通知你。」 「謝謝李大爺。」粉蝶第一次開了笑靨。 這一來,席面上就比較融洽了。飲到黃昏,照子還未回來,而岡本興猶未央,主張連下去作長夜之飲。阿狗因為有許多話要跟徐海去說,歉然未能相陪,訂了後約而別。 *** 聽完阿狗的報告,徐海頗為滿意,因為一下子找到了三個可用的人。 「岡本,我相信他一定會有關於辛五郎的消息告訴我。照子人很聰明,也很聽我的話,只要能夠接近辛五郎,亦一定會有收穫。至於粉蝶,我想可以利用她帶信到嘉興。」 阿狗的話剛完,王翠翹已翩然出現,她在門外就聽到了他的聲音,一進門便問:「你剛才提到一個名字,叫甚麼粉蝶?」 「對,粉蝶。」阿狗答說,「慰安所中剛來的一姑娘,回石門去看她老娘,不知怎麼被搶了來了。」 「她可會唱曲子。」 「會啊!」阿狗驚奇地問:「你怎麼知道?」 「我怎麼不知道?她是樂戶,提起此君,來頭不小,她伺候過趙尚書。」王翠翹又問:「你說可以利用她帶信,是怎麼回事?」 「她急於想離開這裏,我答應替她想法子回嘉興。不順便可以託她帶信嗎?」 「這是很好的一個機會。」徐海也說,「陳東的疑心病極重,我這裏的一舉一動,他都在注意,實在不宜於派出人去,難得有這個粉蝶!」 「我想,粉蝶還有更重要的用處。」王翠翹問徐海:「等羅小華來了,你怎麼樣?是不是可以經常跟他聯絡?」 「那怎麼可以?為了避嫌疑,最好不跟他見面,有話只用書信。」 「書信如何傳遞?」 「還沒有想出來……啊!」徐海驚喜地,「我懂了,你是說可以利用粉蝶?」 「你想通了!」王翠翹轉臉對阿狗說:「粉蝶認識我的,不過她恐怕不知道我在這裏,否則一定會來看我。她也認識羅小華。憑我,憑羅小華的面子,她不好意思不幫忙。」 「你的意思是,一切跟她說明白?」 「不必說得太明白。你只告訴她,羅小華要到這裏來住一段日子,要找她作伴。」 「好!」阿狗又問:「她如果要來看你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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