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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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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諜探很細心,有條不紊地說出三點理由:第一、中毒而死的有幾百人,而中毒較輕,動彈不得,需要急救的更多,所以一時走不了。 其次,倭寇海盜竄到哪裏,搶到哪裏,除了隨身可帶的金珠首飾以外,有古董、有字畫、有皮貨,體積不大,分量不重,但積少成多,亦頗可觀。在撤退之前,先要將這批值錢的東西運走。 最後,倭寇海盜吃了這麼一個虧,當然要報復,此刻正在石湖蕩大肆搜索,未逃的百姓,被害的很多。 至於可能在這晚上開溜的道理,不必再問,亦可意料得到,官軍得到諜報,當然會派兵進剿,株守原地,白白挨打,豈不太傻? 不過,盧鏜此時還不能作任何決定,只命左右拿特大號的「銀牌」獎賞諜探;同時要求他即刻返回石湖蕩,並且另派一名得力小校,隨之同行,一個坐探,一個供奔走,將敵軍的動態,特別是交通要道,諸如橋下、隘路等處,有沒有伏兵,打聽明白,急馳回報。 遣走了諜探,盧鏜即刻派人,分頭通知兩彭,即刻到大帳議事。在等候之中,默默考慮,首先要解答的疑問是:究竟何人在紹興酒中下的毒,這批毒酒是不是專為對付倭寇海盜的陷阱?想來想去,總覺得平民百姓不會也不能作此驚人之舉,必是趙文華,而更可能是胡宗憲的奇計。 如果這個猜測不錯,可又有疑問來了:第一、既有下毒之舉,當然有進兵的後續行動,以期擴大戰果。第二、既有這樣的計劃,何以不通知張經,協同一致,克竟全功。 後一個疑問,盧鏜很快地自我獲得了解答。他到浙西雖還不久,但從張經以及他人口中,已聽到了許多趙文華如何拔扈妒功的話,那就可想而知,若有這條奇計,必定秘不示人。 所不可解的是,趙文華所能動用的隊伍雖然不多,但倭寇海盜,經此行擊,戰力大損,懼他何來?何以不撿個現成的便宜? 疑團莫釋,而兩彭已連袂到達。盧鏜匆匆說明諜報內容。然後徵詢他們的意見:「是即刻出兵,還是打聽確實、謀定後動?」 有此旗開得勝,馬到成功的大好良機,兩彭興奮萬分。「兵貴神速!」彭藎臣躍然而起,擦一擦掌說:「請將軍發令,馬上就走!」 「萬一撲個空呢?」 「撲空又怕甚麼?中了毒的人,走不快的,我們連夜追下去!」 一句話提醒了盧鏜,「說得是!」他起身說道:「請兩位回營,即刻開拔。多備火把,索性堂堂正正進攻。」 這是因時因地而制宜的措施,因為永保士兵對江南的地形不熟,必須有火照明,同時,這一來也易於發現伏兵,而且在形勢上亦有先聲奪人之妙。 二更未到,全軍皆已出動,盧鏜居中領先,永保土兵,左右夾輔,三路勁卒,齊頭並進,只見田野之間,火把聯綴,恰如三條夭矯的火龍,蜿蜒向東,一個更次不到,已經抵達介乎石湖蕩與嘉興之間的風涇鎮了。 風涇又稱楓涇,一名白中市,是個驛站。行軍之際,諜探多以驛站為聯絡地點。因此,一到這裏,盧鏜一面下令暫時休息,一面派人到驛站去聯絡,得到的報告是:「諜探一個不在,驛丞馬上過來伺候。」 這至多不過一盞茶、一頓飯的功夫,誰知由二更三點等到三更一點方見驛丞趕到,即令盧鏜性情寬和,亦禁不住發怒,因而就沒有好顏色給他看了。 「貴官尊姓大名?」 驛丞還未聽出語氣不妙,只覺得這位將軍,不是平常粗魯的武夫,因而很尊敬地答道:「不敢!卑職姓馬,單名一個駿字。」 「馬駿!看這個名字,倒是註定了要當鋪丞的。你姓馬,管的是驛馬,又說馬上就來,怎的到這時候才到?」盧鏜突然疾言厲色地質問:「你說,你是有意延誤軍機,還是藐視本帥?」 馬驛丞嚇得臉色大變,扯高了嗓子,先喊一聲:「冤枉!」然後開口分辯,「一奉將令,馬上趕來,既不敢延誤軍機,更不敢藐視將軍。將軍這話,屈煞了卑職!」 「還說馬上趕來!你的馬是甚麼馬?比牛還慢。」 聽這一說,馬驛丞從額頭上撂下一把汗,甩落在地,「將軍,我的馬是兩條腿。」他拍拍自己的大腿,又看看身上,「將軍看我,衣服上汗都濕透了。」 「怎麼?」盧鏜愕然,「你是跑路來的!那麼多驛馬,怎不牽一匹氣?」 「有驛馬,莫非我不會騎?回將軍的話,十七匹驛馬,都讓欽差趙大人牽走了。」 盧鏜越發詫異,急急問道:「這是為甚麼?」 「是……」馬驛丞想了想說:「這話也不知真假,我是道聽塗說;趙大人要趕著去攔石湖蕩的倭寇海盜……也不知攔倭寇海盜,還是攔他們擄了去的賊贓,要趕在他們前面,所以徵用了驛馬。」 盧鏜恍然大悟,趙文華所能動用的隊伍,是派出去擔任這樣的任務。那也好!他心裏有了計較,隨即又問:「石湖蕩那面怎麼樣?」 「不十分清楚。只知道黃昏時分,已經集合在一起,準備開路了。到此刻,不見他們往西來,大概是向東退了去了。」 「好,你請回吧!辛苦你了。」盧鏜隨即傳令,「馬上開拔,加緊往東趕。」 趙文華的動向,已經明瞭,他的目的是彷彿「趁火打劫」,不像堂堂正正官軍的派頭。然而也難怪他,兵力有限,不敢與倭寇海盜正面對敵,只好出此撿小便宜的下策,無論如何總比貪生怕死、按兵不動要好些。 仔細想一想,卻又與自己這方面的攻勢有很大的影響。這影響又可以分做兩方面來看,往好處想,趙文華以輕騎出松江向西攔襲,兩相配合,可收夾擊之功。朝壞處看,西門迎頭一攔,正好將倭寇海盜逼了回來,自己這方面的壓力就加重了。倘或陣腳不穩,一下子衝垮,直撲嘉興,輕取空城,那一來罪過就大了。 盧鏜久經戰陣,用兵以穩為主,未算勝,先算敗,找了兩彭來,細細告知情況,然後切切叮囑:「務必請關照貴部兄弟,敵人可能被迫反撲!果然遇到這樣的情形,切不可貪功輕進,能不讓敵人闖過去,便是大功一件。」 「如果是這樣,火把就不能用了!」彭翼南說,「敵暗我明,會吃大虧。」 「說得是!」盧鏜倒費躊躇了,「沒有火把又不行。弟兄們若是迷途失散,人生路不熟,更為麻煩。」 「我倒有個計較,不知可有用?」 彭藎臣說了他的計策,盧鏜鼓掌稱妙,決定照計而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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