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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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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陸太婆很沉著地答說,「這是羅師爺你看得起我!」 就在這時候,羅龍文發現門簾閃動,有好些人在張望踟躕,知道陸太婆由朱友仁代趙忠請托,一手經理這樁喜慶,有許多執事人等著她發落,倒覺得不便因閒談誤了她正事。 陸太婆也發覺了,道聲:「得罪!」起身走到另一邊坐下。 這時朱友仁不知又從哪裡鑽了出來,趨前低語,只見陸太平口講指畫,朱友仁不斷點頭。不一會,發落已畢,朱友仁和門簾外面的人影,很快地消失無餘。 「沒有事了!」陸太婆走回來很輕鬆地說,「羅師爺想來還沒有用午飯,我借花獻佛,備一頓齋飯供養。」 「多謝,多謝!久聞法雲庵的香積廚,精緻無比,今天托太平的口福了。」 「精緻的素齋,倒多的是。不過——」陸太婆笑笑,「回頭你就知道了。說實話,請你吃齋是假,要聽你談王翠翹是真。」 在羅龍文是正中下懷。就剛才陸太婆離座片刻,他已通前徹後想了一遍,籌畫好了一個面面俱到的辦法,正需要有這樣一個能夠從容細談的機會,所以微笑不語,只在臉上表示出欣然接受邀約的神情。 等齋飯一擺出來,果然精緻非凡;尤其難得的是還有一壺酒,色呈微紫,香醇異常。據陸太婆說,這是她自己攜來的家釀,而亦唯有她有這份可以在法雲庵小酌的特權。 「『長者賜,不敢辭』!」羅龍文滿飲一杯,為自己斟滿了再次舉杯:「太平,我敬你老一杯!話說在先,這杯酒不太好喝。我有樁閒事非管不可而實在管不了,想想只有太平你老人家才能管。」 這又激將又恭維的手法,最對陸太婆的脾胃,矜持地先喝了口酒說:「請先說出來再商量!」 見此光景,是千肯萬肯的了。羅龍文一仰脖子幹了酒,笑容滿面地說:「真是幸會!我先謝謝太平,這樁閒事一定管得成了。」 「羅師爺,你不要這樣說。我雖是三綹梳頭、兩截穿衣的婦道人家,倒不喜歡扭扭捏捏,有什麼說什麼。你托我的事是什麼,我不知道,不過你托到我,當然也想過,一定是我辦得到的。請快實說吧!」 「說來話長。我先要談個人。」羅龍文向左右看了一下;是有顧忌的神氣。 左右有三個人,兩個是陸太婆的丫頭,一個是法雲庵的小尼姑,陸太婆便喊一聲:「阿靜!這裡用不著你們伺候了。」 年紀較長的那個丫頭,答應一聲,呶一呶嘴,將她的女伴一起帶走,羅龍文方始低聲說道:「有個明山和尚,太平想來聽說過?」 「不就是徐海嗎?」 「是的!」羅龍文又問:「你老人家看,徐海是怎麼樣一個人?」 徐海是何許人?誰不知道。陸太婆所瞭解得比他人多些的,亦無非王翠翹有托而逃而已。因此,這時聽羅龍文一問,不由得發愣。但她也是閱歷極深的人,心知此一問中大有隱情,所以老實答道:「我只不過人家怎麼說,我怎麼聽,沒有打聽過這個人。」接著又說:「羅師爺怎樣問我,想來一定有一番曲折在內?」 「是的。跟你老人家談談不要緊,為了翠翹,也不能不跟太平細談。」這一談,纖細靡遺,將徐海的底蘊,盡皆透露;甚至徐海將銜命去招撫汪直,助成器倭的最後一功,亦毫無保留地告訴了陸太婆。 當然,他還沒有提到未來的。原來的打算是變過了,難得陸太婆對王翠翹激賞,事情更有把握,便覺得盡不妨從容陳詞,要聽對方的感想,再作計較。 陸太婆不僅止于感想,而是感動,眼圈都有些紅了,「唱本上常有些紅顏薄命,英雄末路的故事。我總在想,紅顏薄命,倒是見得多了;象秦叔寶被困天堂州,不見得有那樣的事!果然如此,哪裡還好算個英雄?誰知道,真有這種叫人沒奈何的情形。唉!」她歎口氣說:「而且紅顏薄命,英雄末路,都湊在一起了。」 這番感歎極深,而且以徐海與王翠翹分飛為憾的心情,溢於言表。瞭解到這一點,羅龍文因勢利導,話就容易說,也容易見效了。 「太平,你不要這麼說。沒有遇見你老人家以前,我也是這麼想,現在不同了。翠翹不見得薄命,徐海也不會末路,好姻緣仍舊在!只是好事多磨,一磨到救星出現,以後就都是好日子了。你老人家信不信?」 「我怎麼不願意信?無奈——」陸太婆停了一下說:「她說的救星,要什麼時候才會出現?」 「已經出現了!」 「在哪裡?」 「太平!」羅龍文笑了,當然是有意做作:「你老人家跟我裝糊塗,是不是?」 陸太婆微感不悅,莊容答道:「羅師爺,我們雖然第一次見面,日子長了,你就會知道,除非是我看不起的,不然我一定誠懇待人。」 「是!我失言了。」羅龍文說:「看起來你老人家確是自己不曾想到。要成全他們那頭好姻緣,除卻你陸太婆,連神仙都不行!」 「這——」陸太婆大為驚異,「羅師爺,我倒也略略有點自知之明,就沒有想到有那樣的法力。莫非你是故意恭維我?」 「我也跟太平你一樣,一向誠懇待人,決不肯在應該說真話的人面前說假話。」羅龍文略停一下說:「只要我一說,你老人家就明白了。」 於是羅龍文很坦率地談了他跟胡宗憲商定的計畫,接著又談他遇見陸太婆以後的想法,王翠翹拜胡總督為義父,實不如拜陸太婆為義母來得妙! 「陸太婆,你聽我說,妙處在哪裡?第一、以胡總督的身分,將她作義女,自然會惹起議論,甚至誤會。第二、胡總督收翠翹作義女,又讓她與徐海奇鏡重圓,熟悉內幕的人,明知這是對付嚴公子的辦法。這就不但對胡總督不利,在翠翹亦不會有什麼好處。第三、縱令翠翹自己願意還俗,但有胡總督夾在裡面,顯得好像仗著官勢,心雲老師太不能不讓翠翹還俗,這對法雲庵的名聲也不大好。如今換了你老人家替義女作主,一切順理成章,毫無後患,豈不是再妙不過?」 陸太婆靜靜地聽他說完,默不作聲。因為她聽出來羅龍文有句未說出口的話:憑她錦衣衛大堂陸炳的嬸母的身分,才能庇護得了王翠翹。換句話說,這也等於跟嚴世蕃作對。這一點關係重大,不能不慎重考慮。 這是無法細作衡量的事,因為她對嚴世蕃的一切,所知究竟不多。只能從情理上著想,第一,她根本不知東樓想羅致王翠翹,不知者不罪,談不到有意作對;第二、嚴氏父子亦不能為一個女子,與同殿為臣、而且聲勢烜赫的陸炳生什麼意見。 這樣一想,心便寬了,再想到撮成王翠翹與徐海的團圓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就更不能抗拒她自己那種愛管閒事的性格的誘惑。 於是,她說:「羅師爺,你也不要一廂情願,誰知道翠翹自己的意思怎麼樣?」 「太平,你是指哪一點?是說她不願拜你為義母呢?還是不願還俗?」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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