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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三


  這下不要緊了!阿狗透口氣,留下10個人看守小尤那一班人,將匕首交了給為頭的,大聲囑咐:「誰不聽話宰了誰!」

  小尤本來還在掙扎,聽得這話立刻就安靜了。於是阿狗又變了步驟,決定到洪家會合張懷,請羅龍文主持一切。同時派人到要路上守候徐海所遣的專差。

  走到半路上,遇見喜兒,他的任務圓滿達成;吳四被擒,可是受傷甚重,失血太多,已奄奄一息了。

  到得洪家,焦灼的張懷,急急將他拉到僻處,悄悄問道:「到底怎麼回事?你總得讓我瞭解情況啊!」

  「是的。所以我特地趕了來,現在我們合在一起,再不會分開了。」阿狗問道:「羅師爺怎麼樣?」

  「我一聽到鞭炮,就拿他送入地道,好好兒在那裡。」

  「現在可以將他請出來了。」阿狗說道:「我告訴你兩件事:第一,平湖已經動手了,吳四不知道怎麼逃了出來?虧得我那裡有人守在大石橋邊,將他一攔,意想不到的,居然把他攔得摔下馬來,身受重傷。第二,小尤已經讓我抓起來了。局勢已經穩住。」

  「不見得!」張懷比較持重,「小尤有一批人在這裡要設法降服;東西梁莊是不是能看守得住,也還不敢說。目前最叫人著急的是,情況不明。我看——」

  張懷突然遲疑不語,阿狗不免奇怪;但轉念想一想也難怪!處此危疑震撼之際,他為洪東岡的安危設想,當然要留下一兩手救急的招數,不會輕易透露的。

  可是,事到如今,生與死禍福相共。阿狗覺得必須取得張懷的信任與合作,才能挽救現在極其危險的局勢。轉念及此,隨即想到,自己應該有個披肝瀝膽的表示,才能換取張懷的肺腑之言。

  於是,他拔出腰刀,伸出中指,用刀尖一刺,一面滴血,一面說道:「我起誓,我們生死在一處!」

  張懷相當感動,「何必這樣,何必這樣?」他不安地說,隨即撕塊布條,替阿狗紮住傷口。

  「此刻,你剛才沒有說完的話,可以說了吧?」

  「我在想,羅師爺還是不要放出來的好!」

  「是何道理?」

  「逢人只說三分話,未可全拋一起心。」張懷有些憂形於色,「我看情況似乎不太妙!萬一官軍違約,我們總還有一個人在手裡。」

  這是跟小尤一樣的心思。但消息不明,亦不能不有此顧慮。阿狗點點頭同意了。

  「如今我們分頭辦事。這裡仍舊歸我負責。小尤的那班人,我會安撫。你呢?最要緊的是,無論如何要把確實消息打聽出來。」

  阿狗想了一會,決定照他的話做,「好!」他說,「我派人迎上去;如果沒有專差回來,就一直到平湖去打聽。」

  說完,轉身就走。回到徐家一問,仍無動靜,心裡也有些發慌了。

  怎麼辦?他想,莫非胡總督真個不顧羅龍文的死活,居然將計就計,一網打盡了?倘或不是,徐海又何以不派人來?正在躊躇徘徊,莫知所措時,只見外面大聲說:「王三和來了,王三和來了!」

  阿狗迫不及待地迎了出去,一看王三和的臉色,冷了半截。真怕張懷不幸而言中,情況大告不妙。

  原來商定的計畫是,逐步誘引諸酋集中到平湖;等遣返倭船一出海,立刻動手,借一場宴會,一網打盡。當然,徐海不在其列,甚至徐海認為可以赦免的人,如洪東岡,亦能保全。

  如今據王三和的報告,竟連徐海亦是吉凶莫卜——平湖縣衙門的西花廳內,盛筵將半,埋伏四起;徐海和洪東岡一起被捕。吳四恰好起身入廁,大概發現了殺機;悄悄開溜,得以漏網。

  「那麼,」阿狗問道:「你跟頭兒沒有見著面?」

  「沒有!從頭兒進了縣衙門以後,就沒有見過。」

  「頭兒先是怎麼關照你的?」

  「頭兒進縣衙門之前告訴我:只在『監獄』裡坐,不要走開。說今晚上要送信回桐鄉。又說:要出南門。城關上已經關照過了;只要交代:是羅師爺的家人,就可以放行。」

  「嗯、嗯!」阿狗又問:「那麼你是怎麼回來的呢?」

  「我一直在監獄裡等。到了起更時分,忽然看到人來人往,有兵、有差人;又聽得西面有亂糟糟的聲音,好像有人在吵架。我一看情形不對,走出來躲在暗處;不過眼睛還是帶到監獄,始終也沒有看見頭兒派人來招呼我。後來遇到一個熟人,是個捕快的夥計;跟他一打聽,才知道頭兒也上了手銬,只逃出一個吳四。」說到這裡,王三和大大地喘了口氣,面有餘悸,「如果不是遇到這個熟人,只怕我也逃不出來了。」

  「慢點!」阿狗問道:「大家帶去的那些人呢?」

  「不知道。」王三和答說,「方向不對,我看不到。」

  備倭的5000人,沿乍浦佈防,都駐紮在平湖東門以外;王三和是出的南門,自然看不到。阿狗又問:「你出南門,倒沒有被攔住?」

  「沒有。一說『是羅師爺的家人』,守城的官兵問都不問,就開城門放我走了。」

  「好!」阿狗矍然而起,「跟我去看羅師爺。」

  羅龍文被請出地道,回到他原來的住處。在張懷手下密密包圍之下,他被阿狗與張懷所詰責。在一起的,還有個王三和。

  「你們先沉住氣!等我來問一問這位管家。」羅龍文轉臉向王三和:「你是聽人說,你們頭兒上了手銬;你並非親眼得見。是不是?」

  「是!」

  「你在監獄裡,你們頭兒雖沒有人來招呼你,可是也沒有人來抓你。是不是?」

  「是!」

  「你出城的時候,一說是我的家人,馬上放行。是不是?」

  「是!」

  「這就不要緊了!」羅龍文看著阿狗和張懷說,「徐、洪兩位,一定是『陪斬』。葉麻子他們,定罪以前,還要好好審一審;有他們兩位在一起,套取口供,省事多多。你們放心!等這裡料理清楚,我陪你們去見胡總督,一切都包在我身上。」

  這話令人疑信參半。可信的是,王三和未曾被捕,且能夠照約定出城回桐鄉報信,似乎計畫未變;可疑的是「陪斬」之說,畢竟是羅龍文的揣測之詞。果然如此,亦應事先說明,何況是否有此必要,亦大可研究。

  阿狗與張懷都是這樣的感覺。因為如此,就不知道該採取什麼步驟?猶豫為難的神情,在臉上表現得很清楚。於是,羅龍文又開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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