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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


  「沒有人要你包。」陳東接口說道:「第一,要1000條船;第二,要半個月之內找齊;第三,這半個月之中,如果官兵想趁火打劫,那就什麼都不用談了。」

  徐海笑一笑,很沉著地說:「老陳,順風氣不要扯得太足!俗語說的『前半夜想想自己,後半夜想想別人』,事情才做得到。」

  陳東沒有作聲,可也沒有任何接受勸告的表示。這種深沉莫測的態度,使徐海頗有警惕之心;覺得整個情勢雖不樂觀,但陳東不可不防,也許需要有一套單獨對付他的策略。「我看今天只能談到這裡了!」葉麻作了個結論:「既然蔔出來的卦是這麼說法,只有大家講和,現在請老徐替我們去接頭,看對方如何回話,再作道理。不過,應該有個期限。而且老徐要有『肩胛』,倘或我們按兵不動,官軍倒來上一記暗算,這又怎麼說?」

  「這一點請大家放心。」徐海拍胸說道,「我人在這裡!如果是我失算,連累了大家,該殺該剮,聽僻處置。」

  這也不是一個確實的保證。腿長在徐海身上,如果拉著他的人馬投了過去,甚或吃裡扒外,反過頭來打自己人,又如之奈何?不過既然共事,不便過分表示不信任,所以葉麻不再說下去,只有提高警覺,見機行事。

  反倒是徐海自己,作了進一步的表示,「談到期限,我不敢說;不過趙文華的兵快到了,胡宗憲當然也希望這件事要辦得快。我看這樣。」他很清楚地說:「我派一個人,請各位也派一個妥當可靠的人,一起到嘉興去談這件事。各位看,怎麼樣?」

  「這個辦法可以!」一直沉默著的陳東,首先附議,「我們就商量一下,看派哪個去?」

  其實是陳東想派個親信去。商量下來,自然照他的意思,所派的這個人名叫江稻生,當時就跟著徐海走了。

  【第十五章】

  徐海照預定的計畫,將他的人馬,向西移動了10裡,駐紮在石門的西南西面。葉麻恐怕官軍反撲,也向東撤了下去,憑河而守。桐鄉之圍,終於解除,總計歷時二十幾天,而為趙文華到達的第五天,這是馬到成功的跡象,趙文華非常高興,也因此更信任胡宗憲。

  阮鶚總算逃出來一條命。回到嘉興之前,本懷著滿腔怨氣,預備痛痛快快發一頓牢騷,不想趙文華一見了他的面就說:「你不可錯怪汝貞。若非他出奇計,足下絕不能生還。這個把月,你太辛苦了!好好息一息,等大功告成,少不得有足下的一份功勞。

  接著,便不由分說,將阮鶚送到杭州去休養,他連胡宗憲的面都不曾見著。當然,這是胡宗憲要求趙文華這樣安排的,因為阮鶚一向反對招撫,怕他從中作梗,特意將他調開。

  就在阮鶚回到嘉興的同一天晚上,羅龍文悄悄來見胡宗憲,說徐海那面來了兩個人,一個是阿狗;一個名叫江稻生。如今安置在一家當其中,請求處理辦法。

  「這姓江的是幹什麼的?」胡宗憲問說:「只派阿狗一個人來,不就行了嗎?」

  「看樣子那是葉麻子那一幫派來的。」羅龍文說:「這樣也好,有人親見親聞,可以證明不是徐海從中在鬧什麼玄虛。」

  「那麼,小華,請你先仔細的問一問阿狗,將底細摸清楚了,才好對症下藥。」

  「這是一定的步驟。」羅龍文問道:「明天,總督是不是可以親自接見他們?」

  「你認為應該我接見嗎?」

  胡宗憲的意思是,如今接見了小嘍羅,那麼將來徐海、葉麻又該由誰接見?羅龍文當然能夠會意;不過他另有看法。「總督接見這兩個人,似乎過於降尊紆貴,太高抬了他們的身分。可是,我看有這個姓江的同來,或許葉麻那一幫有不信任徐海的意味在內,能夠讓他們見一見總督,回去細細一說,徐海的地位就不同了。」

  「既然你這麼說,那就索性擺個場面給他看看。」

  「這就更好了!」羅龍文欣然告辭,自去辦事。

  ※ ※ ※

  說起來應該是很方便的事,找個機會跟阿狗交談幾句,誰知脾氣就沒有這樣的機會。

  主要的原因是,徐海特別囑咐阿狗,一路上不論是何時何地,要跟江稻生形影不離,為的是要讓此人留下一個深刻的印象,阿狗從未避開自己,跟任何人說過一句私話。

  同時徐海又當著江稻生的面,關照阿狗:「江二哥比你老成幹練得多,你事事聽江二哥的,不准亂出主意。」所以阿狗在表面上只是負一種帶路認人的責任。除此以外一句話不多說,甚至有人問他話,亦裝做不曾聽見似地,掉頭不答。

  這樣,羅龍文想跟他私下見個面,更是不可能的事。不過他也知道,徐海一定有密劄帶來,只不知道這封藏在阿狗的身上的密劄,是用什麼方法傳遞過來?只好派人隨時隨地,察言觀色地注意著。

  當然,跟江稻生打交道沒有困難,在一頓豐盛的晚餐以後,他派負責招待的一個周朝奉先容,問江稻生說:「有位胡總督派來的羅師爺,想見見你!」

  「既是胡總督派來的,當然要見。請進來,請進來!」

  在延請羅龍文入室的那段時間,他向阿狗問起「羅師爺」的身分,阿狗答他一句:「不十分清楚。」因此,見面以後,江稻生不得不從頭請教,互通姓名,各道仰慕,寒暄了好一陣,方能談入正題。

  「江兄,實不相瞞,胡總督已經知道來意——當然是願意講和,你們兩位才來的,胡總督很高興,明天親自要跟兩位談談。不過,他的公事很多,兩位有什麼話,不妨先告訴我轉達。讓他有個考慮的機會,明天見了面,就容易談得攏了。」

  「是的,」江稻生很小心地說,「我們也知道胡總督體諒我們迫不得已。大家都是一家人,能夠講和,何樂不和?我們這面是想先請教胡總督有什麼打算?」

  羅龍文笑一笑答道:「明人不說暗話,用不著講那些忠君愛國的大道理,那些大道理我也不會講。江二哥,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如今是做一筆生意,我們倆都是替東家談生意的夥計。不過,我的東家很信任我,我答應了的一定算數。想來江二哥你也一定是這個樣?」

  這一番話很厲害,上來就將江稻生籠罩住了——他是陳東手下有名的角色,足智多謀,能言善道,但卻沒有想到羅龍文會撇開一切繁文褥節,直指核心。所說所問,都不是他預先想到過的,因而很難作出正確的反應。

  倘或遲疑難答,便先落了下風。這一點是江稻生很瞭解的,因為如此,便覺得首要之著是不能示弱。所以略一沉吟,大聲答道:「是的,我的東家也很信任我。」說完這一句,想到一句反擊的話:「不過,我又怎麼知道能夠信任足下呢?」

  「問得好!」羅龍文將態度放得加倍的從容,好有思索的功夫,「我想江二哥一定也明白行市,胡總督現在想買的是什麼?你們想賣的又是什麼?彼此都想成這筆交易,萬無毀約之理;憑這一點,你就可以信任我。我也應該信任你。如果你們那幾位頭兒,不想做這筆買賣,根本用不著勞動江二哥的大駕。江二哥你想,可是這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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