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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


  「是!」盧鏜起身道謝,「多謝巡按栽培。」

  「言重,言重,份所當為。」胡宗憲停了一下說道:「我承總督之委,陪伴欽使視察沿海軍務,咫尺之地的嘉興,竟抽不開身子去一趟。不知道總督對大舉進剿的方略,可曾策劃停當。」

  「是的。徵調的狼土兵,都已到齊,大舉之期,迫在眉睫。聽說總督已有檄文,飛飭各路將帥整裝待命,想來方略已經定了。」

  「可得而聞乎?」胡宗憲隨口掉了一句文,是一種毫不經意的語氣;希望盧鏜會在不作戒備的心理之下,透露機要。

  「這,這就無法奉告了。」

  「怎麼呢?」

  「我不知道。」盧鏜又加了一句:「真的不知道。」

  看樣子決非隱瞞不說,胡宗憲自然失望。彼此功夫寶貴,既然無可再語,盧鏜便起身告辭。胡宗憲便將犒賞的銀兩,交他帶去,決定免此一行,騰出時間複回趙文華那裡,商談行止。

  ※ ※ ※

  等他一到,趙文華延入書齋,面有得色地問道:「汝貞,你何以謝我?」

  胡宗憲不知此語何來?不過,他很機警,毫不思索地答以:「華公厚愛,謝不勝謝,唯有矢志追隨而已。」

  這是效忠的表示,趙文華頗為滿意,「追隨不敢當!不多幾時,你就是方面大員了!」他一面說,一面將一份草稿遞了過來。

  胡宗憲接到手中細看,方知是奏疏的底稿,將毒酒殲敵以及盧鏜的勝仗,都歸功於胡宗憲的設計指揮之功。鋪張揚厲的溢美之詞,使得胡宗憲自己都覺得臉在發燒了。

  這時他才明白,趙文華為什麼會說:「不多幾時,你就是方面大員了!」照他這樣子極力揶揚,方面之任,真的只是遲早間事。

  轉念到此,胡宗憲內心興奮異常,而在詞色間,不由得也就流露出感激涕零的樣子。一再稱謝,等趙文華將疏稿交人清繕以後,方始細告盧鏜來見的情形,請示此後應該採取的步驟。

  「什麼步驟?」趙文華大聲問說。

  這一問將胡宗憲問得發愣。不知他是真的不明白,還是不耐煩的表示。但自不能不有所解釋。

  「各地狼土兵都到齊了,張總督日內必定有所行動。他來了好些日子,等的就是這一天,養精蓄銳,背城借一,看樣子是要大大出一番風頭了!我,我覺得不能坐視無所作為,應該如何配合協力,要採取步驟了。」

  「原來你說的是這方面步驟!」趙文華詭秘地笑著,「你是怕將來敘功沒有你的份?不會的!你不必擔憂。我們等著看,看張廷彝能打怎麼樣的一個勝仗?打了勝仗又會有怎麼樣的結果?」

  這正就是胡宗憲所說的「坐視無所作為」。他不知道趙文華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不好追問,只覺坐在那裡等著看,無論如何是失策。

  他考慮了好一會,決定提出一個要求,這個要求可能會引起趙文華的誤會,可是兩害相權,寧願趙文華誤會,隨後還可以解釋。而失去了這個可以建功的機會,卻是無法彌補的。

  於是他問:「華公,我是不是該到嘉興去看看?」

  「這倒不妨,你去好了。」

  是夷然不以為意的態度,胡宗憲很高興地答說:「我今天就走。有何動靜,我隨時會飛報華公。」

  「好!」趙文華點點頭又說:「在嘉興你順便做件事,打聽打聽李巡撫有何劣跡?」

  「是!」胡宗憲心想,「李天寵也該倒楣了。」

  到了嘉興,直接到總督衙門去稟報。手版一遞進去,張經立刻傳話延見。這多少是出乎胡宗憲意外的,因為自從他跟趙文華接近以後,張經便不大愛理他,每次請求謁見,不是約期,就是讓他坐半天冷板凳,像這樣隨到隨見,在近來是絕無僅有的事。

  門官引路,曲曲折折進入一座別院,是張經新辟的議事之所,警衛重重,門禁森嚴;進院遙望,廳上衣冠甚盛。走進一看,正中炕床上,張經獨坐,炕几上堆滿了輿圖冊籍;兩旁8張太師椅,東面李天寵為首,西面俞大猷居先,列坐文武要員,個個神情莊肅,一望而知是在商量進兵的大計。

  胡宗憲暗暗欣慰,自己沒有錯失了機會,不過想起這樣重要的會議,自己竟未被通知,心裡也覺得難過。只是這一份難過,很快就獲得彌補了。

  「汝貞!」張經微微欠身,作個歡迎的表示,「因為你在松江,來不及通知你,你來得正好,請坐!請坐!」

  「是!」胡宗憲從容不起地行了禮,轉臉向東,又跟李天寵招呼。

  這時坐在李天寵以次的兵備副使王崇古,已經將座位讓了出來,胡宗憲當仁不讓地坐了下來,靜聽張經發話。

  「我已經接到報告了。汝貞,你在石湖蕩一役中,應敘首功,我已經拜疏奏報了。」

  「是!多謝大人獎許。」

  「只是,」張經停了一下又說:「趙侍郎在這裡往往節外生枝搞許多花樣,真怕他會影響全域。你能不能勸勸他?」

  「是!」胡宗憲問道:「怎麼勸法?」

  「勸他到西湖上先享福如何?」張經又說:「他的來意,我完全知道。只要他不掣我的肘,大事一定,包管他名利雙收,滿載還京。」

  當著僚屬,公然說這準備行賄的話,未免失態,胡宗憲只好含含糊糊地答應著。

  「閒話丟開,我們談正事。」張經拿起一疊紙揚一揚,「這些都是今天收到的諜報,倭寇海盜在石湖蕩受創,很不服氣,一兩日內,還預備大舉進撲。這是個好機會!以目前的形勢而論,我們就怕敵人不來,來了正好迎頭痛擊。我現在要逐位請教,都部署好了沒有?」

  張經從俞大猷問起,每一位帶兵官都切切實實地答說,部署妥善,隨時可以作戰。

  「很好!」張經向俞大猷說:「你擔當北面。如果賊由期望這面來,你負主要責任。」

  「是!」

  「盧鏜今天沒有來,回頭你快跟他取得聯絡,我決定將永順的土兵劃歸你指揮。」

  「是!」俞大猷很響亮地應聲。

  「舟師歸湯參將節制。」

  「是!」湯克寬欠身答應。

  「舟師雖為輔助,可是責任甚重,一有警報,你要迅速赴援。同時封鎖緊要口子,斷賊歸路。」張經轉臉問胡宗憲:「汝貞,你以為我這個看法如何。」

  「高明之至。」

  剛說到這裡,又有諜報來了。堂下傳至堂上,最後送到張經手裡,拆開一看,臉上立刻緊張了。

  「來了!」他只說了這兩個字,隨手將諜報遞了給俞大猷。是倭寇與海盜傾巢來犯了!諜報中說,由石湖蕩敗退的殘寇,會同來自拓林的新倭,向西直撲吳江與嘉興之間的期望,而顯然的,最後的目標是嘉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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