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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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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如何聯絡?咱們回頭再研究。」王承斌話題一轉:「你看他們準備的情形怎麼樣?」 吳少霖已想到他會問到關外的情形,從容答道:「準備工作,做得很紮實;士氣可用。」 「聽說奉軍新舊兩派鬥得很厲害;有這話沒有?」 吳少霖想了一下答說:「就是鬥,也是工作上的爭強好勝;反正不論新舊,老師都能完全掌握,再說,舊派也不能不愛護少帥,所以只要一旦槍口對外,一定是團結的。」 王承斌不斷點頭,「吳先生,你的觀察很深刻。」他又問:「照你看,是新派行,還是舊派行?」 「談到練兵打仗,當然是新派行;不過講謀略,以及財政調度、後勤支援,還是得靠舊派。」 「我也是這個看法。」王承斌又問:「郭茂宸此人到底如何?聽說他是張漢卿的靈魂;是嗎?」 「也可以這麼說。郭茂宸這個人,實幹、苦幹,確是人才;不過,氣量狹了一點。」接著,他談了郭松齡與張宗昌衝突,最後化敵為友,義結金蘭的故事。 「我也聽說了,不過不如你談得那麼詳細。」王承斌停了一下說:「照此看來,李芳岑倒也是個厲害角色?」 李芳岑便是李景林,「此人我沒有見過。」吳少霖老實答說:「為人如何?不甚清楚。」 王承斌復又談起奉軍中的許多新舊人物;吳少霖或知或不知,一一據實而答,一直談到天黑,周祕書來請入席。 飯開在王承斌辦公室旁邊的會議室,一張長桌子,用了三分之一,面對面擺了兩副餐具;王承斌交代周祕書入席相陪,於是又添了一副杯筷,王承斌打橫坐了主位。 菜不怎麼好,酒卻很講究;有個很大的玻璃櫥,陳列著標籤五色繽紛,瓶子奇形怪狀的洋酒。 「吳先生酒量怎麼樣?」王承斌指著酒櫥說:「請你自己挑,別客氣。」 吳少霖酒量不壞,也很喜歡洋酒;但對洋酒的知識有限,平時喝的只是與「五月黃梅天」作成「無情對」的「三星白蘭地」,而且只知道「斧頭牌」,此時望著酒櫥,目迷五色,不知如何開口。 幸而浙江紹興籍的周祕書,對洋酒也很內行;看他為難的神情,便即問說:「吳先生喝淺酒,還是烈一點的?」 「烈一點好了。」 「那麼是威士忌呢,還是白蘭地?」周祕書接著又說:「我看喝白蘭地吧!」 「好,好!」 於是周祕書打開櫥門,略一張望,取出來一瓶酒,晶瑩厚重的水晶瓶,瓶頸上還吊著一塊銅牌,光看華麗的外表,便知是名貴的佳釀。 「這瓶酒以儲藏三十五年為號召,很不壞。」 周祕書打開瓶塞,先倒出少許,請吳少霖品嘗時;王承斌便問:「怎麼樣?」 「好!」吳少霖答得很坦率,「說實話,我不但是頭一回喝這麼好的白蘭地;而且也是頭一次發現洋酒居然是這麼醇。」 「我這裡洋酒很多。」王承斌轉臉對周祕書說:「你回頭多挑幾瓶好酒,給吳先生送去。」 「是!」周祕書問說:「吳先生住那家旅館?」 「一下車先到協盛德軍裝局看朋友,還沒有找旅館呢?」 「你給我招呼一下。」王承斌接口,交代周祕書。 周祕書點點頭對吳少霖說:「督軍衙門在法國飯店有兩個長房間,還空著一個;回頭我送吳先生去。」 吳少霖想了一下,覺得不妥,「不!」他說:「那一來容易讓人注意,我自己另找好了。」 「這話倒也不錯。」王承斌認為他細心謹慎,更加放心了;轉臉說道:「周祕書,你找個比較不起眼的地方,安置吳先生。吳先生是楊總參議的代表,以後如何聯絡,回頭你跟吳先生好好研究一下,一切總以穩當為主。」 楊總參議便是楊宇霆,到這時候,周祕書才知道吳少霖的來頭不小;少不得也加了幾分尊敬。 酒喝到一半,王承斌告個便離席;周祕書便趁這時候,與吳少霖商量祕密聯絡的辦法,他給了吳少霖一個電話號碼,如有機密要事聯絡,打這個電話找「陳四爺」,留下話來,自能轉達。吳少霖當然也留下了他在北京的公、私兩個電話號碼。 等他們話完,王承斌也回來了,手裡拿著厚厚的一個大信封,以及一張支票;坐下來說道:「吳先生,我想勞你駕,到奉天去一趟,不知道行不行?」 吳少霖請了五天假;到奉天去一趟,如果不須逗留,仍可如期銷假,當即答說:「要走,今天晚上就得走。不知道孝帥是何差遣。」 「我有封信,想請你面交楊鄰葛;還要帶東西回來,你先看信。」 信很簡單,只說「少霖兄來,詳情已悉。敬照尊意辦理,余請少霖兄面詳。」等他看完,王承斌又從大信封中取出一個密封的密碼本來,有話交代。 「吳先生,我想跟楊鄰葛交換一個密碼本。不過,請你說明白,除非十萬火急的事,不必用這個本子直接聯絡;平常往來,仍舊請你代轉。」 「是。」吳少霖心裡明白,他這個密碼本是要到兩軍發生衝突時,才能使用;略想一想說道:「孝帥要跟楊總參議通信,當然可以交給我,用密碼代發;可是楊總參議有密電來,我要照轉,豈非也要有一個孝帥給我的密碼本,才能轉得過來。」 「那太麻煩了,耽誤你的工夫;如果奉天有電報來,請你交給我的駐京辦事處好了。」 「我看這樣好了,」周祕書接口說道:「奉天有電報,請吳先生打電話給我;我派人到指定地點去取。」 「好!」吳少霖欣然答應,「這樣辦,既妥當,又方便。」 「這是一點小意思。」王承斌遞出支票,「你別嫌少。」 吳少霖當然不必客氣,收了那張兩千元的支票答說:「謝謝!我盡快把楊總參議的密碼本帶回來交差。」 「言重、言重!」王承斌拱拱手說。 「我也不必下旅館了。」吳少霖看一看錶說:「京奉路的夜快車,還有一個鐘頭到天津;我就從這裡直接上車好了。」 「那未免太辛苦了吧!」 「一點都不!我一上車就睡,辛苦甚麼?」 其時局祕書已經站起身來,「我想『包房』應該還有。」他說:「我先打電話給路局。」 這得要找趙副官;此人正在他自己的辦公室煩悶地待命,一見周祕書趕緊迎上來招呼,正待探問吳少霖的動靜時,周祕書先開口了。 「老趙,請你打電話給京奉路局,這一班北京來的車,留一間包房。」 「喔,」趙副官急忙問說:「孝帥出關?」 「不是。是吳先生;回頭還得勞駕送他上車。」 趙副官大出意外,但只能喏喏連聲,不能多問吳少霖何以突然要去奉天?當下先打電話到路局,定好了包房;再找吳掌櫃,電話一直追到侯家後的寶鳴班才找著。 「趙爺,」吳掌櫃先開口催促:「你怎麼還不陪了客人來?陪客都到齊了。」 「吳先生馬上要到奉天,不能來了。」 「那怎麼辦?」吳掌櫃知道這天的花費,已不能由趙副官出公賬,事已如此,只好放大方些,「好了,好了!算我請客;你快來吧!」 「好!等我把吳先生送上車,馬上就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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