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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無所謂掌握,機會是本來就在那裡的,只要願意,自有人把機會送到你手裡。」

  「慢點,慢點,廖議員,」黃雲鵬想了一下說:「請你談一談,何以得了票價,仍舊可以不算豬仔議員?」

  「黃社長,」廖衡答說:「在回答你的問題之前,我先要談一個邏輯,何謂豬仔議員?因為他甘於賣身;那末不賣身就不是豬仔了是嗎?」

  「是的。」

  「這就回答你的問題了,票價照收,投票不投,那就是不賣身;不賣身就不是豬仔。」

  他這番說法,頗為新奇,雖是歪理,卻不易駁倒。

  但吳少霖卻大為著急,心想他這番話明天見了報,不但票價不能再談,而且議院的飯碗都有影響,所以連連投以眼色,想攔阻他別再荒腔走板,亂說一通。

  但即令廖衡想煞車,黃雲鵬那裡肯放過,「廖議員,」他問:

  「閣下的高論,實在佩服。不過我要請問,別人不是傻瓜,肯白給票價嗎?」

  「我也不是傻瓜。」廖衡答說:「美國造橫貫大陸的鐵路,招聘華工;有人經手買豬仔,工人事先當然答應了的,但中途脫逃是另一回事。」

  「原來廖議員的打算是,先答應投票,票價到手就不投了。」

  「正是如此。」

  「這不成了騙人了嗎?」

  「取之於盜,不為傷廉。」

  「壞了,壞了!」吳少霖心想,拿了人家的錢,還罵人為「盜」;上頭一定震怒,看來自己的飯碗,已快著地了。

  「廖議員,」黃雲鵬緊追不放,「那麼你是如何中途脫逃呢?」

  「這,對不起,戲法人人會變,各有巧妙不同。我如果把方法告訴你。戲法就變不成了。」

  「是不是想脫身南下?」黃雲鵬善意地說:「據我所知,火車站布滿了密探。」

  「我知道,我知道。」

  「那末,廖議貝是如何脫身呢?」

  「對不起,」廖衡笑道:「這就無可奉告了。」

  出現了外交詞令,料知再問亦無用;好在收獲已豐,所以黃雲鵬很滿意地道謝:「謝謝廖議員;真是快人快語。」

  等他一走,吳少霖埋怨廖衡,「平老,」他說:「你這些話實在不應該說的;明天一見了報,我怎麼交代?」

  「喔,」廖衡不慌不忙地問道:「向誰交代?」

  「第一個是我們議長吳大頭;第二是津保派的鉅頭。如今前途多艱,事情很難說了。」

  「很好說。」廖衡神色從容地:「老弟,你別忘了『借乾鋪』的理論。」

  吳少霖想了一下,恍然大悟,「是,是!」他笑逐顏開地說:

  「明白了,明白了!一切照約定而行;不過,平老,你不能再出花樣了。」

  「老弟不能怪我,報館裡的人,是你領來的。」

  「是,是!我不是怪平老,不過提醒而已。」

  ***

  「你看!」吳景濂將一張京華日報,揉成一團,使勁摔在吳少霖面前:

  「這叫甚麼話,簡直是神經病!你當初是怎麼說的?你說你有把握讓他就範,結果弄來一條瘋狗。」

  吳少霖知道他為甚麼大發雷霆;而且也在他意料之中,所以很沉著地答說:

  「瘋狗是瘋狗,見了錢就不瘋了。議長,他是裝瘋賣呆。」

  「那末,他說那些話是甚麼意思呢?」

  「無非『黃熟梅子賣青』而已。他自己作了一個譬仿,好比南班子裡的客人『借乾鋪』。」

  「這話怎麼說?」

  「是這樣——」

  等吳少霖將廖衡自我作踐的譬喻說明白了;吳景濂的氣也消了。

  這些出賣風雲雷雨的勾當,他也是老手;心知廖衡所言不虛,吳少霖也還是有功勞的。

  「原來他說錢照拿,票不投;也就是姑娘推託『身上來』的意思。」

  「一點不錯。」。

  「那,」吳景濂坐了下來,指著大辦公桌前面的椅子說:

  「你坐下來談。」

  「是。」吳少霖拿出廖衡寫給他的條子說:「議長,請你先看這個。」

  吳景濂一看便皺眉,「要支交際費?」他問:「他有多少人?」

  「他自稱『十三太保』。」

  「真有十三個?」吳景濂問。

  「名單,他不肯交出來。這是無怪其然的;他怕我們這面自己個別去接頭。不過,我相信不假。」

  「何以見得?」

  「他已經發電報出去了。京華日報的記者,就是從電報局得到了消息,才去訪問他的。」吳少霖又說:「反正到領票的時候,總要露面的。」

  「這樣說,電報局有他發電的名單?你拿我的名片去看吳總長,請他交代電報局,抄一份名單來。」

  「是、是!」吳少霖趁機奉承:「議長心細如髮,我倒沒有想到,可以跟電報局要名單。」

  「交際費你先替他領了去;旅費等人到了,點人頭照支。你跟他說清楚,如果不到十個人,交際費照扣。」

  「請問議長,怎麼扣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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