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高陽 > 八大胡同 | 上頁 下頁 |
一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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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嚷!」他說:「驚動洋人開門進來,你捨得讓他們白看,我可捨不得!」 花君老二又氣又急,「殺耐個千刀!」她咬牙切齒地用蘇州話罵,同時捏緊雙拳,使勁在他背上,「蓬蓬」然如擂鼓般亂打。 吳少霖不理她,只是笑著抱緊了她身子一步一步往前推,推到床前掀倒,雙唇相壓,花君老二只能「嗯、嗯」地用鼻子哼著。 花叢老手的吳少霖,知道她會就範了,便略略抬起了臉,「只怪你長得太好了。」他說:「我包你滿意,從裡到外,從你身上到檯面上。」 「謝謝耐!」花君老二白了他一眼,「我覅。」說著拉起另一塊大毛巾裹住了身子。 吳少霖笑著,趁此空隙,很快地脫了衣服,撿起地上的大毛巾圍住腰部,撲倒在花君老二身旁,一隻手從她頸後穿過去,一個想躲,那裡躲得開,兩個人在床上滾作一團。花君老二先是又打又罵;漸漸地又罵又笑;最後又笑又喘了。 須臾雲收雨散,兩人又在浴室裡鬼混了一陣子;吳少霖先出來,穿好衣服,坐在沙發上抽煙;等花君老二出了浴室,便即問道:「你要不要打個電話回去?晚上我在那裡請客,叫本家預備。」 花君老二沒有理他,裹著大毛巾坐在梳妝台前,照著鏡子恨聲說道:「好好一個頭,弄亂了,教我怎麼走得出去?」 原來剛才在床上打滾,將她一個梳得極光的墮馬髻,弄得鬢髮不整,無法見人了。 「不要緊,我來想辦法。」 吳少霖起身出外,不一會笑嘻嘻地捧了一個鏡箱進來;是花了小費,找侍者借來的,裡面梳子、骨簪、刨花水、粉盒、胭脂,一應俱全。 這一下,花君老二回嗔作喜,解開髮髻,重新梳頭;吳少霖在一旁侍候,十分殷勤,等她梳好了頭,另取一面鏡子,為她前後照著,同時嘴裡不斷誇讚,哄得花君老二服服貼貼。 「漂亮極了!」吳少霖說:「我帶你去出出風頭。」 於是等她穿戴整齊,吳少霖結了賬,出了六國飯店,先到郵政總局寄了給廖衡的信;然後帶她到王府井大街的德國洋行,買了一個紅寶石鑲碎鑽的胸飾,送花君老二作為定情的禮物。 *** 楊仲海坐津浦路的夜快車到了南京,立即轉滬寧路車到上海;廖衡住在滬西海格路,所以他在西站下車,一輛人力車到了廖衡家。 「你怎麼來了?」廖衡問道:「是出差。」 「是專誠來給老伯請安的。」 「好說,好說!」廖衡問道:「住在那兒?」 「一下了火車就到府上,還沒找旅館呢?」 「那就住在這兒吧!」 「是,多謝老伯。喔,伯母呢,我先得給她請安。」 「打牌去了。」廖衡的臉色不怡,想嘆氣而又忍住,變成一聲微喟。 楊仲海心知其故;廖太太結交了一班闊太太,喜歡打大牌,所以廖衡的日子很不好過。看來,這倒是一個機會。 「老伯的氣色很好,印堂發亮,要走運了。」 「走甚麼運?唉?」廖衡畢竟還是嘆了口氣;想了一下問道:「北京怎麼樣?」 「可熱鬧了!」楊仲海說。「我是特為來請老伯的。」 「喔,」廖衡想了一下說:「是誰要你來的?請我去幹甚麼?」 楊仲海且不答他的話,先問一句:「花君老二跟我說,有封信寄給老伯,不知道收到沒有?」 「怎麼?」廖衡問說:「你還是常常逛胡同?」 「不!是在飯莊子遇見的。提起老伯,問長問短?風塵中像她這樣子有良心的,如今很少了。」 廖衡心裡在想,花君老二來信希望他北上;楊仲海又來勸駕,顯而易見是一碼事,主使的人是誰呢? 「仲海,」他問:「是津保派的人,託你來找我的。」 「是。」楊仲海老實承認。 「他們怎麼說?」 「他們請你老去行使職權。」 「哼!甚麼行使職權?找人去抬轎子而已。」 「老伯反正閒著,花君老二又想念你得緊,何妨去看看。北京這一陣子冠蓋雲集;老伯一向愛朋友,去了能會會老朋友也是好的。」楊仲海由他臉上看出他意思有點活動了,便緊接著說:「我打電報去,讓他們匯旅費來。」 「他們倒是誰啊!」 「我老實稟告老伯,我還不夠資格跟津保派的鉅頭打交道;有一個姓吳的好朋友,替他們負聯絡之責,是他託我的。他說津保派很看重老伯,能早點去,機會很多。」 「喔!」廖衡問道:「京裡到了多少人了?」 「大概四百人。聽說,在天津的也談好了。」 「是怎麼談的?」 廖衡終於被說動了;當然,一半是花君老二那封信的魔力。當天楊仲海便打了一個電報給吳少霖,很簡單的只有八個字:「如所約定,旅費電匯。」第二天,旅費匯到,再隔一天,便可動身,楊仲海又打了一個電報,通知吳少霖準時迎接。 那知事機不密,而廖衡又是作風很奇特,獨來獨往的國會議員,對新聞記者的吸引力很強,因而到京一下了火車,便為採訪大選新聞的記者所包圍。「保駕」的吳少霖,隨侍的楊仲海,想助他「殺出重圍」,可是廖衡卻並無躲避的意思。這一來,吳少霖也無能為力了。 「廖議員」,有個記者問:「我們請你在車站食堂喝杯咖啡,肯賞光嗎?」 「好,好!大家談談,我來作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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